第073章 073(1 / 2)

第073章073

“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回来。”

孟元嘉趴在车窗上,遥望渐行渐远的“清水镇”石碑,言辞间不乏惆怅。

乔钰手执白子:“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既胸怀远志,又怎能安居一隅?”

想要前程,想要富贵,总得付出些代价。

夏青榕落下一枚黑子:“乔钰言之有理,不过近几年确实回不来。”

“我娘说,等大哥家的侄儿大些,去私塾读书,她就来京城陪我一段时间。”

孟元嘉是次子,便是日后分家,他爹娘也是跟着大哥过日子,自然要事事以大哥一家为先。

五年前,孟大哥走了孟父的路子,在县衙谋了个差事,养活小家不成问题。

孟元嘉五岁启蒙,苦读十余载,每年耗费不少银子,孟大哥毫无怨言,反而支持孟元嘉一路往上考。

孟元嘉感激还来不及,哪里会对大哥心怀不满。

“上个月县令大人赏给咱们的银子,或许可以用来做点营生,多攒点钱,早日在京城置办一处安生之所。”

夏青榕提议道:“不如你我两家合作?”

夏母为他离开生活数十年的清水镇,在京城人生地不熟,即便有黄氏陪伴,难免惶恐不安。

夏青榕辗转反侧,思索许久,觉得可以赁一间铺子,做点小营生,赚钱的同时也能让夏母安心。

这厢孟元嘉提及营生,夏青榕便顺水推舟,道出自己的盘算。

孟元嘉回过t头:“当然可以!”

乔钰对他俩自立门户没什么意见,日后娶妻生子,总不能挤在他的二进院里:“加我一个。”

“日子越来越有盼头......”孟元嘉趴在车窗看风景,忽然扬起脖子,“我怎么瞧着后头有个人一直在追咱们的马车?”

“追马车?”

“难道是孟叔?”

孟元嘉:“不可能,这时候我爹早该上值了。”

乔钰落下一枚白子:“于福,慢点走。”

“啊。”是于福在回应。

在乔钰有意识的调.教下,于福的反应利索许多,不再像初见时那般木讷,吩咐他做什么也会在第一时间给出回应。

马车速度慢下来。

“等等!”

“等等我!”

“乔老爷,您等等我呀!”

尖利的女声由远及近,乔钰震惊住了:“我?乔老爷?”

孟元嘉哈哈大笑:“乔老爷,听起来好显老,有种七老八十,一把胡须的感觉。”

夏青榕不答反问:“除了你,还有其他姓乔的吗?”

乔钰一本正经:“福宝寿宝花宝还有他们的孩子也都姓乔。”

夏青榕:“......”

孟元嘉:“......”

“乔老爷!”

“乔老爷!”

“乔老爷您带我闺女离开,咋都不跟我这个当娘的说一声?”

“停下来!快停下来!”

破锣嗓子刮得人耳朵疼,乔钰揉了揉耳朵:“我可能知道后头那人是谁了。”

“我也。”

“那位姑娘的......”夏青榕顿了顿,“送她来桉树胡同的人。”

追着马车一路呐喊的妇人使出吃奶的力气,总算追上“疾驰”的马车。

妇人一鼓作气,冲到马车最前面,张开双臂:“乔老爷,我是胡招娣,您通房丫鬟的亲娘!”

乔钰:“......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若不是他吩咐于福停车,这满嘴跑火车的妇人早被创飞了。

孟元嘉鄙夷撇嘴:“什么通房丫鬟,亏她说得出口。”

乔钰撩起车帘,冷眸瞥向妇人:“就是你往我家门口丢人?”

妇人被乔钰看得后背发凉,缩了下脖子,转念想到传宗说的攀上状元老爷的好处,又支棱起来,理直气壮道:“啥叫丢人?我是看您身边没个伺候的,让春花去给您端茶倒水,捏肩捶背。”

最好再生个大胖小子,日后状元郎的家产不都是老王家的了?

“乔老爷,我说您怎么着也是个当官的,咋这么不厚道咧?我把闺女送给您,您连个表示都没有,就这么带着她离开清水镇,压根不把我这个亲娘放在眼里啊!”

妇人嘴皮子利索得很,叭叭说了一箩筐的废话,盯着乔钰的眼珠子闪着贪婪的光。

瞧这马车,瞧这衣裳,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乔钰一眼看穿对方的心思,怒极反笑:“您把女儿丢在我家门外,连个人影都不露,这些天我可是一直在等您现身呢。”

那个叫王春花的姑娘挂着牌子出现在桉树胡同,两天后张叔登门,告诉乔钰他打听到了王春花家在何处。

她家住在和桉树胡同隔着两条街的烧饼胡同,王春花的亲娘胡招娣,即张叔觉得眼熟的那道身影,是清水镇有名的泼妇。

嫁到王家十年,也没给王家添一儿半女。

后来不知从哪抱个粉雕玉琢的女娃娃回来,第二年就有了身孕,诞下宝贝疙瘩王传宗。

王家重男轻女特别严重,对王春花非打即骂,完全将她当成牲口使唤,重活累活都丢给她做。

八岁那年冬天,王春花被王传宗推进水缸里,在外面冻了一夜,差点没命。

病愈后,王春花就说不出话了。

若非乔钰荣归故里,王家本打算把王春花卖给镇上糖水铺的傻儿子做媳妇。

王春花虽是个哑巴,胜在生得俊俏,任劳任怨,任打任骂,糖水铺家为着傻儿子有人照顾,愿意出三两银子。

许是每日来桉树胡同送礼的富绅太多,王家又把主意打到了乔钰身上。

糖水铺能跟官老爷比?

怕是提鞋也不配。

于是,王家人一合计,让胡招娣把王春花送到桉树胡同。

......

乔钰从张叔口中得知王春花的来历及遭遇,当时拳头就硬.了。

甭管王春花是不是秦觉的孙女儿,乔钰都无法容忍王家如此作践一个小姑娘。

这些天,乔钰一直在等。

等王家人上门,狮子大开口索要好处。

可惜直到离开,他们都没出现。

乔钰寻思着,王家人多半想要放长线钓大鱼,索性不再理会,带着王春花动身进京。

若认亲成功,自有王春花的家人为其报仇雪恨。

若失败了,乔钰也能秋后算账,让王家不得善终。

总归救这姑娘远离了那群吸血水蛭。

乔钰怎么也没想到,胡招娣会一路追过来,还指责他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真是城门上画鼻子——好大一张脸!

乔钰屈指轻叩车厢:“所以您不辞辛劳,一路追过来,想要什么?”

胡招娣眼珠子滴溜转,扯着嗓门儿嚎:“一百两,我要一百两!”

乔钰挑眉。

胡招娣双手叉腰:“您好歹当了大官,买个丫鬟都要大把银子,更何况是陪您睡觉,伺候您的通房丫鬟。”

乔钰:“......”这话也太糙了。

“一百两,您给我一百两,春花就归你了。”

归个屁!

胡招娣算盘打得啪啪响,王家可是春花那死妮子的娘家,没了娘家,谁给她撑腰?

死妮子一辈子都别想甩开他们一家!

此行去往京城,乔钰拢共赁了四辆马车。

乔钰、孟元嘉、夏青榕的马车打头阵,夏母、王春花坐第二辆,猫猫狗狗第三辆,于家第四辆。

胡招娣嗓门大,王春花在车厢里听得一清二楚,泪珠子在眼眶里打转,拼命摇头,急得啊啊啊直叫唤。

夏母从夏青榕得知王春花有可能是某位大官的孙女儿,又得知她的遭遇,心中万分怜爱,这几天就差当亲闺女照顾了。

这会儿见王春花两眼泪汪汪,心酸得厉害,搂住瘦巴巴的姑娘:“别哭,钰哥儿不会让你回去的。”

王春花说不出话,只顾着摇头,吧嗒吧嗒掉眼泪。

乔钰:“一百两?”

胡招娣:“没错,一百两。”

“可以,一百两我还是拿得出来的。”乔钰招了招手,“婶子您上前来,我好把银票给您。”

失策了!

就该要五百两!

胡招娣后悔不叠,嘴里发苦地小跑过去,打算再跟乔钰讨价还价:“乔老爷......”

乔钰一把薅住她,厉喝道:“于福!”

“啊!”

于福蹿下马车,一只手把胡招娣提溜起来。

胡招娣:“??!”

被于福拎着后衣领,两脚悬空,胡招娣傻了眼,惊怒交加:“干什么?你们想干什么?”

乔钰单手托腮:“我看起来很像冤大头吗?”

“你想赖账?”胡招娣尖叫,“春花!王春花你给我出来!”

王春花下意识要出去,被夏母搂得更紧,还捂住耳朵:“乖,乖,别听她说话。”

胡招娣挣扎不脱,嘴里不干不净骂起来。

她不敢骂乔钰,毕竟是官老爷,惹恼了对方能让她吃不了兜着走。

胡招娣骂王春花,一脸刻薄,唾沫飞溅:“好哇,王春花你个小.娼.妇,攀上贵人就不认老娘了?”

“老娘一把屎一把尿把你养大,你就是这么对你老娘的?”

胡招娣叽叽歪歪,什么脏骂什么。

乔钰一行人听得直皱眉。

于福啊了一声,抡起沙包大的拳头,给了胡招娣一拳。

胡招娣满嘴血,一颗牙飞了出去。

“啊!”

胡招娣化身尖叫鸡,大虾一样使劲儿扑腾,触电般弹来弹去。

即便飞了一颗牙,丝毫不影响她的发挥,一撸袖子骂得更凶了。

乔钰:“......于祥,跟你哥把人捆起来,送去你爹娘的马车,待会儿顺道去一趟县衙。”

胡招娣像是被掐了脖子的鸡,瞪着眼珠子,叫声戛然而止。

直到被于福捆了个结实,她才回过神:“去县衙作甚?你带走了我闺女,我还不能要几个银子?”

乔钰似笑非笑:“我且问你,她是你女儿吗?”

胡招娣张嘴就来:“当然!”

乔钰无话可说,直接放下车帘,终止这场对牛弹琴的对话。

胡招娣还想说什么,被兄弟俩堵了嘴,扔进马车里。

黄氏把胡招娣嘴上的血擦干净,等到了县衙,乔钰和王春花打头阵,于福拎着胡招娣紧随其后。

县令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个眼神过去,胡招娣缩着脖子,跪坐在地上装鹌鹑,声都不敢吱。

先前有多嚣张,这会儿就有多怂。

“此人言行嚣张,多次辱骂乔某,按大商律法,辱骂朝廷命官t当徒六月。”乔钰一拱手,“王春花在王家多年如一日地遭受压榨、欺凌,王家甚至打算将她三两银子卖给一痴儿为妻。”

“乔某私以为,王家是不能再回了,便自作主张留下了她。”

留下王春花?

县令看向躲在乔钰身后,面黄肌瘦但难掩秀丽的姑娘,莫非......

乔钰嘴角抽搐,他还没丧心病狂到那种程度,只佯装不曾发觉县令眼中明晃晃的深意:“乔某打算送她去府城的养育堂。”

他叮嘱过桉树胡同的人,对外只说把王春花送去养育堂。

县令惊讶溢于言表:“送去养育堂?”

而非留在身边,养大后收为己用?

迎上乔钰清正坦然的目光,县令羞愧不已。

是他思想龌龊了。

乔公子救王春花于水火之中,又怎会贪图她的美色?

如若不然,何不直接收下王春花,何必多管闲事,送胡招娣见官?

“乔大人高义,下官定会秉公处置,绝不轻饶了此人!”

乔钰郑重道谢,带着王春花和于福离开县衙。

身后是胡招娣歇斯底里的叫喊,王春花紧咬下唇,死死忍住想要回头的冲动。

乔公子救了她,要是回头看,她就成了不知感恩的白眼狼。

她不是白眼狼。

乔钰将王春花的挣扎看在眼里,同样没有错过最终沉淀下来的坚定,对此十分欣慰。

“之前一直没有告诉你,我可能找到你的家人了。”

王春花眼睛睁得滚圆,里面满是震惊。

“当然,就算他不是你的家人,我也不会送你去养育堂。”

养育堂乃先皇后成立,专为收容十五岁以下无家可归之人。

一晃十余年,即使先皇后薨逝,养育堂依旧遍布大商各地,为许多孩子提供避风港湾。

王春花眼睛睁得更大,好似在问为什么。

“或许我可以收你为义妹?”乔钰笑了笑,“如果不愿意,你可以摇头拒绝。”

泪珠滚落,王春花非常用力地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