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1章071
萧驰海傻眼了。
孔忠去吏部找他时,只说陛下派禁军去了宣平伯府,问及原因却语焉不详,拔腿溜得飞快。
萧驰海以为萧鸿羲做了触及了陛下底线的事情,压根就没往通敌叛国上想。
常年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近几年里,萧鸿羲仗着有二皇子撑腰,爬到他这个当爹的头上拉屎撒尿,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
萧驰海对萧鸿羲遭报应这件事乐见其成,但如果涉及到萧氏,就另当别论了。
“姜副统领,是他!是萧驰海让我这么做的!”
“一并带走。”
萧驰海:“???”
萧鸿羲和姜密的对话听得萧驰海满头雾水,有些懵地问:“我做了什么?”
姜密擡手,两名禁军拿下萧驰海。
萧驰海自是不愿束手就擒,斥道:“姜副统领,你胆敢对陛下亲封的伯爵不敬?”
萧鸿羲犯错,与他萧驰海何干?
“尔等光天化日大闹宣平伯府,我定要向陛下讨个说法!”
姜密不以为惧:“勾结大晋刺杀陛下,私藏大晋军械,私藏乌虫。”
姜密每说一个字,萧驰海的脸色就惨败一分。
勾结大晋?
私藏军械?
私藏乌虫?
桩桩件件都是杀头大罪啊!
萧驰海被一柄榔头迎头痛击,满脑子都是浆糊,面部肌肉抽搐:“萧鸿羲,你这狗胆包天的畜生!”
不知哪来的力气,养尊处优多年,日渐发福的萧驰海轻易挣脱了禁军的钳制,抽出其中一名禁军腰间的佩刀,双目猩红地朝着萧鸿羲刺去。
“看我不宰了你!”
萧鸿羲重伤在身,又遭禁军押解,未能在第一时间躲开,被萧驰海捅个正着。
“噗——”
腹部传来剧痛,萧鸿羲化身喷壶,鲜血喷涌而出,染红半张脸。
萧鸿羲怒目圆瞪:“你敢伤我?!”
说罢,眼疾手快抽出禁军的佩刀,将被愤怒左右,理智全无的萧驰海捅个对穿。
“噗——”
这下萧驰海也成了喷壶。
萧驰海边吐血,边破口大骂,喉咙里发出嗬声:“混账!畜生!”
萧鸿羲擦去嘴角的血,但怎么都擦不干净,鲜血源源不断涌出,他冷笑连连:“我是畜生,你又是什么?老畜生?”
萧驰海一声暴喝,与萧鸿羲掐作一团。
“我何时让你勾结大晋?何时让你私藏大晋军械?还有乌虫,我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呵,别狡辩,是你通敌叛国,是你逼我这么做的!”
“早知今日,当年我就该将你摁进恭桶里溺死!”
“晚了,老东西!”
萧鸿羲有伤在身,被捅一剑后伤势雪上加霜,勉强跟萧驰海打个平手。
宣平伯府的大门内,两人互不相让,你给我一拳,我给你一脚。
所经之处遍地鲜血,仿佛置身谋杀现场。
姜密:“......”
一众禁军:“......”
门外围观的百姓:“......”
“诶呦,这是怎么回事?”
“好像说什么通敌叛国。”
“这可是杀头大罪!赶紧走赶紧走,可别沾上晦气!”
几息之间,看热闹的人作鸟兽散。
姜密沉声道:“直接将他们押往刑部大牢,顺便请个太医过去。”
真相尚未查明,萧氏父子不能死在牢里。
“是!”
几名禁军应声上前,强行分开互殴两人。
通常情况下,被捕的犯人要么坐囚车,要么捆了双手,跟在马后押往牢狱。
这两人身份特殊,又血流不止,姜密只好让宣平伯府的管事安排一辆马车。
萧荣险些被眼前的变故吓尿,连滚带爬地下去了。
等岳氏闻讯赶来,禁军早已离去,只余满地血迹。
“羲哥儿!”
岳氏眼前一黑,当场厥了过去。
......
皇宫,金銮殿上。
已经过了下朝的时间,但是谁都没有离开。
大家都在等一个结果。
商承胤百无聊赖地把玩着笏板,见商承策垂手肃立,一派恭谨模样,心里不爽:“大哥,听说元宝会走路了?元宝不仅是我的侄儿,还是我外甥,赶明儿我可得去瞧瞧。”
商承策正烦着,为乔钰担忧,这厢商承胤故意找不快,他险些没控制住,将手中笏板照着商承胤的脸砸过去。
“为兄以为,比起元宝,老二你更该担心萧大公子。”
商承策曾经亲眼目睹过乔钰的遭遇,以及乔家夫妻的跋扈狠辣,对乔钰的言论深信不疑。
他不高兴,老二也别想快活。
果然,商承胤嘴角一撇,紧接着不以为意道:“鸿羲立志科举入仕,效忠父皇,为人更是光明磊落,怎会做出这等下作之事?”
“对了大哥,多日未见表姐......”
商承策眸光微冷:“你该叫大嫂。”
商承胤正欲反驳,殿外传来通传声:“禁军副统领,姜密求见。”
兴平帝精神一振:“宣!”
不消多时,姜密大步走入金銮殿,行跪拜礼。
离他近的官员耸了耸鼻子:“怎么一股子血腥味儿?”
四下嗅闻,发现这股味道来源于姜副统领。
“不是去宣平伯府搜查?怎的还见血?”
刑部尚书,岳自秋听了这话,眼皮猛地一跳,心底涌起不祥的预感。
不可能!
羲哥儿送美玉给他时言辞凿凿,说他的人揪住了乔钰的小辫子。
涉嫌通敌叛国的大罪,岳自秋本就不喜乔钰这个外孙,唯恐乔钰祸及宣平伯府,继而连累到岳氏一族,陛下遇刺后彻夜不眠地搜集证据,力求在最短的时间内送乔钰上断头台。
谁料乔钰这厮善于诡辩,又是卖惨又是当堂洒泪,惹得一众同僚为他求情。
陛下也是糊涂了,居然同意了乔钰的请求,派姜密前去宣平伯府搜查。
岳自秋抻长脖子,偷瞄姜密的神情,是从未有过的凝重。
——先前押解乔钰入殿,也不曾如此。
岳自秋心口狂跳,不祥的预感越发强烈。
上首,兴平帝肃声问:“你在宣平伯府可查到了什么?”
姜密垂首:“启禀陛下,臣等在宣平伯府大公子的书房发现一处暗格,暗格内藏有刀剑、箭矢以及......”
“以及什么?”
“以及一匣子的乌虫。”
犹如一滴冷水落入热油锅中,金銮殿上炸开了锅。
“莫非搜出来的刀剑还有箭矢产自大晋?”
“显而易见。”
“全天下人都知道陛下对啃食人脑的乌虫深恶痛绝,萧大公子哪来的胆子?”
“萧氏通敌叛国,还请陛下严惩不贷!”
岳自秋傻了眼。
羲哥儿的书房怎么会有大晋的军械和乌虫?
正愕然时,岳自秋接收到来自左相大人的隐晦目光。
岳自秋福至心灵,出列道:“陛下,这是污蔑!而去就算萧大公子的书房里搜出了刀剑箭矢,也不能说明他通敌叛国啊!”
何腾心里乐开花,慢悠悠捋着胡须:“岳大人此言差矣,正经人谁会在书房设置暗格,即便设了暗格,又怎会将刀剑、箭矢以及陛下明令抵制的乌虫藏入其中?”
文武百官:“......”
这年头谁还没个秘密,凡有点身份的,哪家没个暗格、密室?
将产自大晋的刀剑箭矢藏入暗格,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再结合先前状元郎的哭诉,以及萧鸿羲想要置他于死地的决心......啧啧,真是细思极恐啊!
何景山嘴角抽搐,狠狠松了口气。
他就知道!
他就知道!
乔钰这个小疯子从来不打无准备的仗!
宣平伯府怕是要完喽!
就在这时,姜密补充说明:“萧大公子亲口指证,一切都是宣平伯指使。”
岳自秋:“??!”
岳自秋如遭雷劈,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种时候,羲哥儿怎会攀咬萧驰海,他的亲生父亲?
有徐敬廷授意,再有萧氏、岳氏休戚与共的姻亲关系,岳自秋t硬着头皮道:“陛下,这其中定然有什么误会,还请您......”
“朕没记错的话,乔爱卿也是岳爱卿你的亲外孙?”
岳自秋脸色忽青忽白,比开了染坊还要精彩:“微臣、微臣......”
“对乔爱卿大义灭亲,对萧大公子却再三求情,岳爱卿啊,你这心是否太偏了些?”
早在姜密说出第一句话的时候,商承策满心忧虑便已尽数散去。
钰弟安全了。
商承策竭力压抑嘴角上扬的弧度,听兴平帝一席话,眼底飞快闪过一丝讽意。
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却要求其他人做到。
何其讽刺?
岳自秋哑口无言,再看左相大人,手持笏板背影挺拔,仿佛刚才那一眼只是错觉。
这是要放弃萧氏了吗?
岳自秋心思涌动,权衡利弊之后,悄没声地退了回去。
岳自秋傻了眼,商承胤更傻了眼。
萧鸿羲不是可以预知未来吗?
他怎么没预知到自己将有牢狱之灾?
往日里,商承胤和萧鸿羲几乎形影不离,京城谁人不知他对萧鸿羲的看重?
通敌叛国的帽子一旦坐实了,就连商承胤也会受到牵连。
萧鸿羲勾结大晋,他这个主子会不知情?
商承胤眼前一阵阵眩晕,险些站立不住,踉跄摔倒。
“承胤!”
商承策眼疾手快,一把托住商承胤,焦急唤道。
也是这一声,成功引来兴平帝的注意。
瞧着面如土色的老二,兴平帝心里发冷:“宣萧驰海、萧鸿羲,朕倒要问他一问,大晋究竟许诺了他们什么好处,居然敢勾结大晋刺客刺杀朕!”
又想到萧鸿羲救驾有功,兴平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尤其是萧鸿羲,说什么心甘情愿为朕牺牲,死前唯有一桩心愿未了,就是参加科举......呵!好一出苦肉计,将朕耍得团团转,放肆!简直放肆!”
文武百官呼啦啦跪了一地,齐声道:“陛下息怒。”
“息怒?息什么怒?息不了!”
兴平帝龙颜大怒,将龙椅扶手拍得啪啪作响:“朕这个九五之尊被他萧鸿羲当成猴子耍,他一定得意坏了吧?”
兴平帝指着下首离他最近的商承胤,厉声质问:“老二,这就是你说的治世之能臣?哈,好一个治世能臣!”
商承胤:“......”
兴平帝越想越气:“通敌叛国加上欺君之罪,来人,即刻将萧驰海父子推至午门,腰斩示众!”
腰斩?!
众人倒吸凉气,目瞪口呆。
大商建朝七年有余,鲜少有人处以腰斩,陛下真是气得狠了。
“姜密,你亲自跑一趟,替朕监斩。”
面对兴平帝的旨意,姜密一拱手:“启禀陛下,臣等在奉旨捉拿犯人萧驰海与萧鸿羲时,二人起了争执,受了重伤,微臣便自作主张,将他二人送去了刑部大牢,又请了太医过去。”
兴平帝余怒未消,拧眉道:“请太医?犯人请什么太医?”
姜密从善如流道:“启禀陛下,他二人拔剑捅了对方,血流不止。”
兴平帝:“???”
文武百官:“???”
何腾险些没笑出声,紧咬腮肉才控制住,出列道:“陛下,事关两国关系,微臣以为此事当慎之又慎,还需严加审讯,不急于一时。”
右相大人之后,陆续又有数十名官员附和。
“何大人所言极是,须得掌握确切证据,才好问责大晋陛下。”
“臣附议!”
最初的震怒过去,兴平帝慢慢冷静下来:“罢了,让太医好生医治他们,认罪之前绝不能让他们死了。”
姜密:“是。”
兴平帝起身,苏公公尖着嗓子:“退——”
“朝”字尚未唱出,何腾扬声道:“陛下,新科状元乔钰又该如何处置?”
兴平帝一拍脑门:“瞧朕这记性,既然通敌叛国另有其人,乔爱卿是被诬陷,便放他归家吧。”
“苏春来,你去朕的私库挑几样东西,给乔爱卿送去,权当压惊了。”
苏公公笑着应是。
“退朝——”
文武百官鱼贯而出,三五成群地讨论着今日早朝上的闹剧。
“乔钰这孩子是个好的,希望他保持本心,做个好官。”
“不过虚惊一场,平白让乔钰得了御赐之物。”
“什么叫平白得了御赐之物?乔钰本就蒙受冤屈,陛下体恤臣子,这才派人送去赏赐,你个酸黄瓜说什么酸话?”
“嘿!你怎么说话呢?”
“真是人不可貌相,谁能想到宣平伯及其长子会犯下诛九族的大罪。”
“这些年萧大公子和那位走得近,为那位笼络了许多官员,你们说会不会......”
“应该不会吧?他本就深受皇宠,前朝后宫手握大权的两位又不是吃素的,何至于勾结大晋,自寻死路?”
“其实也不是没可能,万一那位等不及了......”
“噤声!你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瞧我这嘴,不说了不说了,走走走,点卯去!”
商承策听着众人的议论,微微一笑,兀自往兵部去了。
虽然很想安慰钰弟,但宫中到处都是父皇的眼睛,到时候别说安慰,反而会害了钰弟。
另一边,商承胤与徐敬廷并肩同行。
商承胤鼻孔翕张,额头挂满汗珠:“外祖父,您可要尽快救萧鸿羲出来,他绝不可能通敌叛国,一定是乔钰加害于他!”
徐敬廷拾级而下:“叛国之罪,如何赦免?”
言外之意便是撒手不管了。
商承胤急得直瞪眼:“不行!”
“过去几年里,萧鸿羲确实为殿下您拉拢了不少官员,但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徐敬廷语调温和,眼神却冷漠,“走了一个萧鸿羲,将会有千千万万个萧鸿羲顶上,您门下幕僚众多,有的是人为您赴汤蹈火。”
商承胤狂擦汗:“外祖父您不懂。”
徐敬廷侧首:“殿下,您为何坚持要为萧鸿羲脱罪?”
诚然,被萧鸿羲拉拢的官员起初官位不显,但都颇具潜力,到如今已有好些官至五品以上,有朝一日定能为二皇子所用。
但这不是他铤而走险,救萧鸿羲父子出刑部大牢的理由。
凭徐氏的权势,照样可以为二皇子寻来可用之人。
“外祖父有所不知。”商承胤环顾四周,见众人远离他也不恼,反而更方便他说出潜藏心底深处的秘密,“您知道萧鸿羲为何每次都能为我拉拢来才能兼备、官途畅通的官员?”
徐敬廷眼神微闪:“难道不是事先调查过了?”
“非也。”商承胤声如蚊蝇,“因为萧鸿羲有预知未来的能力,这些人都会在将来官至高位。”
徐敬廷瞳孔收缩。
“他还说,将来坐上那个位置的人......”商承胤反手指向自己,一切尽在不言中,“他有大用处,外祖父您可明白?”
徐敬廷捋须:“殿下此言当真?”
商承胤语气笃定:“千真万确。”
徐敬廷叹道:“这件事牵扯过多,委实不易。”
商承胤脸色一黯。
“可若是他有大本事,就另当别论了。”
商承胤当即满脸喜色,亲昵地搂住徐敬廷的手臂:“多谢外祖父,劳您费心了。”
徐敬廷笑意加深:“殿下,这个秘密千万不能让第四个人知晓,就连皇后娘娘也不能。”
商承胤满口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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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大人,陛下让我来送您回府。”
金銮殿偏殿内,乔钰孤身一人沿桌而坐,旁边是伺候的宫人。
与其说伺候,不如说监视。
乔钰深知天子疑心深重,入偏殿后就这么干坐着,安静得像一尊石像。
这厢姜密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乔钰低敛的眼睫轻轻颤动,似不可置信地转头望去:“姜副统领?”
姜密进来,身后缀着前来送赏的宫人:“这些都是陛下赏给乔大人的。”
乔钰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连忙起身,一个箭步上前,怔怔看着外观华美、价值连城的赏赐,霎时间红了眼。
“乔某无罪了?陛下相信乔某了?”
姜密看着乔钰激动的神态,心中五味杂陈,其中以愧疚居多。
他三言两语转述了在金銮殿上以及宣平伯府发生的事,随后深深一作揖:“抱歉,乔大人。”
乔钰笑着摇头:“与姜副统领无关。”
怪只怪小人作祟,姜密只是奉命行事。
姜密心头却沉甸甸的,多说无益,反倒适得其反,便话锋一转,提起孔忠:“孔忠也进了刑部大牢,陛下命姜某亲自审问。”
乔钰拱手:“劳烦姜副统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