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忠拼命摇头:“属下没有,属下没有,他胡说!”
姜密面色冷硬,不理会他二人的叫嚷:“是姜某的失职,还请乔大人原谅则个。”
乔钰不应,只道:“姜副统领,乔某有个不情之请。”
姜密:“说。”
“孔忠的所言所行极其可疑,乔某怀疑他受人指使,故意构陷于我。”乔钰掷地有声道,“乔某请求面圣,为自己讨个公道!”
其实就算乔钰不要求面圣,姜密也会将他们押解入宫。
只是如今出了变故,所谓的罪证疑似构陷,由不得姜密不慎之又慎。
姜密沉吟片刻,同意了。
乔钰见孟元嘉和夏青榕面无人色,神情恍惚,心底闪过愧疚:“姜副统领可否让元嘉和青榕留在此处,由乔某独自一人面圣?”
姜密也同意了,指派四名禁军看守。
“乔大人,走吧。”
乔钰朝好友安抚一笑,头也不回地离开。
-
皇宫,金銮殿上。
兴平帝与文武百官正在商议政事。
事出紧急,姜密斗胆请求觐见。
苏公公从底下人得知姜密的请求,上前同兴平帝说了。
兴平帝擡手制止某位官员的陈述,对苏公公道:“宣。”
百官不知发生何事,直到姜密入殿。
“莫非姜副统领已经将犯人捉拿归案?”
“捉拿归案又何必打断早朝?”
“难不成嫌犯乔钰、孟元嘉还有夏青榕拒不受捕?”
姜密入殿,悉数道出乔家小院内发生的一切,又阐明乔钰的诉求。
兴平帝捋须,看向下首:“诸位爱卿以为,该不该宣乔钰觐见?”
刑部尚书岳自秋震声道:“陛下,微臣以为此事可行。”
“陛下明察秋毫,若乔钰心里有鬼,在陛
“臣附议。”
何景山瞅了眼喊得脸红脖子粗的同僚,头痛欲裂。
就知道这个小疯子闲不住,来京城几日,又开始惹是生非。
也不知挡了谁的路,这明摆着是要乔钰的命啊!
何景山心急如焚,也不知乔钰是否想出破局之策。
不仅他,商承策同样为乔钰心焦不已。
奈何他与钰弟的关系不得见光,否则定会为钰弟带来诸多麻烦,此时连替钰弟辩白都做不到。
商承策擡头垂眸,入目是龙袍的一角,以及明黄色的龙椅。
他还是不够强大,没有保护钰弟的能力。
商承策闭了闭眼,第一次感觉自己是这样的无知无能。
......
“宣乔钰觐见——”
乔钰走进金銮殿,恭敬行礼:“乔钰见过陛下。”
兴平帝居高临下地看着乔钰,也不让他起身,神情莫测:“乔钰,你可知罪?”
乔钰不卑不亢,语出惊人:“乔钰不知,乔钰何罪之有?”
兴平帝眯了眯眼:“禁军在刺客的尸体旁边发现了你那日所穿衣袍的碎布,你竟敢自称无罪?”
“春狩当日,乔钰所穿的衣袍就在家中,且完好无损地晾在院子里,这点姜副统领可以为乔钰作证。”
众人看向姜密,姜密拱手:“启禀陛下,微臣仔细检查过乔钰当日所穿的衣袍,的确完好无损。”
岳自秋提出质疑:“为何不能是乔钰发现了衣袍毁损,以新衣替旧衣?”
姜密摇头:“微臣可以确定,那件衣袍曾不止一次穿上身,袖口、袍角皆起了毛边。”
岳自秋哑然,讷讷退回文官行列。
乔钰眸底划过讥诮。
岳自秋,“乔钰”的亲外祖。
不想着如何为乔钰脱罪,证明清白,反而绞尽脑汁地将通敌罪名扣到乔t钰脑袋上。
当真是大商第一好外祖呐。
乔钰一拱手,道出孔忠的可疑之处,振振有词道:“乔钰确信,此事纯属刻意构陷,还请陛下给乔钰一个自证清白的机会。”
听乔钰一席话,兴平帝挑眉,不着痕迹瞥了眼左相:“准。”
原以为乔钰会摆证据,列事实,谁料乔钰维持着双膝跪地的姿态,一把扯开衣襟......
扯开衣襟?
扯开衣襟?!
百官目瞪口呆,好半晌才捡回砸到地上的下巴。
“乔钰这是做什么?”
“御前失仪,乔钰疯了吗?”
“怕是没有证据,想通过另一种方式让陛下处死他,好留个冒死以证清白的美名。”
乔钰扯开衣襟,露出肌理匀称的胸膛,以及宽厚的后背。
“好多伤疤!”
“还真是,怎么这么多伤疤?”
随着两道呼声,众人的注意力汇聚在乔钰裸.露的上半身。
疤痕纵横交错,一看就有些年头了,即便经过岁月的洗礼,也未能褪去,反而永久地盘亘在这具年轻矫健的躯体上。
“这些伤疤,皆源自乔钰的家人。”
“这道疤,是我爹用烧火棍烫出来的。”
“这道疤,是我娘用剪刀刺出来的。”
“这道疤,是大哥在冬日推我下河,我不愿,最后还是被推下去,撞在石头上留下的。”
“这道疤......”
乔钰的口吻平静无波,一一指出胸膛、后背每一处伤疤的来源,仿佛在叙述着一个与自己无关的黑暗童年。
饶是见惯了鲜血与杀戮的兴平帝,此时也不禁皱眉,不忍直视地移开眼。
他不敢想象,这样的伤疤当时有多痛,伤口多深,又流了多少血。
留疤的时候,乔钰应该年纪不大?
“乔钰的爹娘不是萧......”
“不是那两个,应是乔家村的养父母。”
“未免下手太狠了。”
兴平帝最先冷静下来:“乔钰,朕要的是证据,而不是看你展示身上有多少处伤疤。”
乔钰从善如流道:“乔钰明白,陛下且听乔钰解释。”
许是对乔钰动了恻隐之心,又许是出于其他缘故,兴平帝点头:“说罢。”
“乔钰遭遇的一切,皆来源于萧鸿羲的授意。”
“他不知从何处知晓我是萧氏血脉,便派人给予乔钰爹娘钱财,授意他们对我非打即骂。”
“只要乔钰死了,乔钰的身世就会成为永远的秘密。”
“甚至于,他得知乔钰入村塾读书,便授意爹娘毒杀乔钰。”
金銮殿上一片哗然。
“毒杀?”
“怎么个毒杀法?”
“萧大公子居然如此歹毒?”
“诸位大人可别听信乔钰的片面之词,万一是他为了脱罪,故意拉萧大公子下水呢?”
“刘大人所言极是,萧大公子光明磊落,如何能做出毒杀亲兄弟的恶事?一定是乔钰在胡说八道!”
乔钰确实在胡说八道。
他身上的这些伤,并非萧鸿羲授意,单纯是乔文德和叶佩兰不喜“乔钰”,故意虐待他。
可那又如何?
只要能达成目的,管它是真是假。
乔钰似悲从中来,毫无形象地跪坐在金銮殿上,掩面泣不成声:“陛下,乔钰心里苦啊!”
嗓音沙哑,千回百转,道不尽心中冤屈。
兴平帝:“......”
商承策:“......”
文武百官:“......”
“乔钰的爹娘听从萧鸿羲的吩咐,给乔钰灌了砒霜。”乔钰哽咽道,“若非乔钰命大,撑着最后一口气爬去大夫家,怕是早已魂归地府,更无缘得见天颜。”
“除此之外,萧鸿羲更是多次针对乔钰,毁坏乔钰的声誉,想让乔钰身败名裂而亡,此处便不一一列举了。”
“乔钰思来想去,唯有萧鸿羲想要置乔钰于死地。”
乔钰深深一叩首:“所以,乔钰恳请陛下,严查萧鸿羲。”
兴平帝沉默良久才出声:“你如何断定此事与萧鸿羲有关?”
乔钰埋首,颤声道:“若萧鸿羲是清白的,没有诬陷乔钰,乔钰愿以死赔罪。”
金銮殿上一片鸦雀无声。
文武百官看着衣衫凌乱,哽咽抽泣乔钰,不禁心生动容。
“他还是个孩子,实在不该对他过分苛责。”
“萧氏嫡子,本该享尽荣华富贵,却遭受这样多的苦难。”
“可怜,可叹啊。”
有好几位心地善良的老大人,已经泪洒当场,看乔钰的眼神充满了怜爱。
“这孩子一定鼓起莫大的勇气,才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揭开过往,露出鲜血淋漓的伤口。”
“他这样做真是豁出去了,以命相搏,为自己求一个清白。”
“于荆棘之中匍匐前行,还能六元及第,乔钰这十五年着实不易。”
“陛下,看在乔钰可怜的份上,您就答应他吧!”
唯有深知乔钰真面目的何景山,嘴角疯狂抽搐。
就知道这个小疯子要发疯!
创死萧鸿羲不够,还想创死在场所有人。
何景山看向堂兄,后者似有所觉地看过来,无声摇了摇头。
你可别低估了乔钰的心计城府。
何景山咬牙低头,希望乔钰争气点,别搞出什么岔子,否则真要百年之后阴曹地府相见了。
岳自秋出列,义正词严道:“陛下,您可不能听信乔钰的片面之词......”
兴平帝一个眼神过去,岳自秋讪讪住口:“岳爱卿莫急,若是萧鸿羲查不出什么,再彻查乔钰也来得及。”
岳自秋还能说什么,只能不甘不愿地退回文臣行列中。
在他看来,乔钰所做的这一切都是无谓的挣扎。
人证物证俱在,就该直接将他打入刑部大牢,严加审问。
岳自秋轻撚指腹,回味着前几日羲哥儿送来的极品美玉,暗暗想着。
一个只知和萧氏作对,让萧氏丢尽脸面,险些害得萧氏、岳氏两个家族反目的忤逆子,没必要留着。
兴平帝道:“姜密,你带人去宣平伯府。”
姜密领命而去。
兴平帝又道:“来人,请乔钰去偏殿整理仪容。”
乔钰哑声谢恩,随宫人去了偏殿。
余光中,孔忠撒开蹄子跑得飞快,眨眼间不见了踪影。
瞧那方向,应当是吏部。
......
“公子,乔钰被姜副统领带走了。”
萧鸿羲听了萧徒的禀报,当即丢了毛笔,墨水四溅,脏污了被褥衣袍也不在意,抚掌哈哈大笑。
“乔钰啊乔钰,枉你重活一世,最后还不是败在我的手里?”
“通敌叛国,你那颗项上人头怕是保不住喽!”
“再去探,最好打听到乔钰关押在哪间牢房,何时处斩。”
萧徒领命而去,卧房内只剩下萧鸿羲一人。
自从得知前朝余孽将在春狩行刺,萧鸿羲经过一夜的苦思冥想,想出一个一箭双雕的计划。
一个可以除去乔钰,以及消除五年不得科举的惩罚的好计划。
萧鸿羲以重金收买两个乞丐,扮作从外地来京城谈生意的商贾,入住乔钰家隔壁。
倪青生面相憨厚,又生得一张巧嘴,很快哄得乔钰找不着北,短短几日便放下戒心,任由倪青生自由出入乔家小院。
在萧鸿羲的授意下,倪青生分多次将刻有“晋”字的长剑和根据仙人指引寻来的乌虫放入耳房的衣柜和床下。
很快,一年一度的春狩如期而至。
仙人早已告知前朝余孽藏身的地点,萧鸿羲通过萧徒得知乔钰所在方位,借烤野味的香气引商承胤前往,确定乔钰不远处就藏有刺客,这才放心离开。
之后,萧鸿羲又略施小计,引徐卓君接近刺客,使得他被砍去右臂,报了这些年被言语羞辱的仇。
再然后,刺客行动。
乔钰杀了刺客之后,藏在暗处的萧徒将碎布放到刺客的尸体旁边,顺便抹去了乔钰精心伪造的自相残杀的假象。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果然,回京第二日,萧鸿羲就收到乔钰被禁军带走的好消息。
“萧氏嫡长子又如何,重生又如何,最后还不是沦为阶下囚,注定一死。”
萧鸿羲快意笑着,忽然听见一阵急促杂乱的脚步声。
“你们干什么?”
“这里是宣平伯府,你们这么做经过伯爷和大公子的准许了吗?”
萧鸿羲皱眉,下床拄着拐杖往门口去。
刺客一刀正中腰腹,若无拐杖支撑,他连路都走不了。
“奉陛下旨意,前来搜查宣平伯府。”
萧鸿羲心脏猛一跳,快步过去打开门。
身着软甲,令人闻风丧胆的禁军闯入他的院子,破开一间又一间房门,翻箱倒柜,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大胆!”萧鸿羲按下心底没来由的恐慌,“伯府岂容你们放肆?”
姜密不予理会,手持佩刀,门神一样立在院t子里。
直到禁军捧出一箱长剑,以及一个木匣子:“大人,剑上刻着‘晋’字,木匣子里疑似乌虫。”
萧鸿羲怔住:“什么?”
姜密擡手:“带走!”
萧鸿羲脑中“嗡”一声,目眦欲裂。
这会儿萧鸿羲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算计乔钰又又又又失败了。
不仅失败了,还被乔钰反将一军,扣上通敌叛国的帽子!
萧鸿羲恨乔钰恨得两眼滴血,恨不得生吞活剥了他。
“这是污蔑,是乔钰陷害我!”
姜密不听:“带走。”
萧驰海从孔忠口中得了消息,匆忙赶回宣平伯府,就看到萧鸿羲被两名禁军押解,一瘸一拐从远处走来。
这厢见到萧驰海,萧鸿羲恨屋及乌:“姜副统领,是他!是萧驰海让我这么做的!”
既生萧,何生乔?
要是萧驰海不生乔钰,他哪里会落得今日的下场?
都怪萧驰海。
通敌叛国乃是死罪,既然要死,那就一起下地狱吧!
姜密:“一并带走。”
萧驰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