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7章 067(2 / 2)

“要是报喜人到我家的时候,姨母也在就好了。”

新仇旧怨加在一块儿,孟元嘉只遗憾没能亲眼瞧见姜姨母得知他考中贡士的反应。

“我娘一定很高兴。”

夏青榕想,他娘一定会喜极而泣。

乔钰单手托腮,这种时候除了师长好友,应当没人真正为他高兴。

乔钰想了想:“先生和八宝也会为我骄傲。”

“会的。”

“一定是。”

......

自家公子金榜题名,黄氏心里高兴,变着花样儿做了一桌美味佳肴,还做了好些零嘴儿。

吃食太多,加上于家四口也吃不完。

孟元嘉看着桌上的四五六七八样零嘴儿,陷入沉思。

如何解决这些零嘴儿,是个非常值得讨论的问题。

眼下天气虽然不热,放得久了也会影响口感。

夏青榕看向不久前左邻右舍送来的贺礼——鸡蛋、一二斤肉、蔬菜等,灵机一动:“不如当做回礼送出去?”

黄氏厨艺极好,做的零嘴儿和外面卖的不相上下。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

有来有往,才不至于落下话柄。

乔钰无异议,把这件事交给能说会道的黄氏去办。

黄氏利落应下,又问:“公子,隔壁的秦家可要送些过去?”

乔钰眸光微动。

黄氏斗胆道:“毕竟是邻里,彼此间也好有个照应。”

乔钰本不欲与秦觉走得太近,当做寻常邻里就好。

正要拒绝,脑海中凭空浮现秦觉清癯孤寂的背影,心思莫名一动:“你自己看着办吧。”

便是同意了。

傍晚时分,秦觉从户部下值,回到梅花胡同。

正打算如往常一般侍弄菜地,然后吃饭、看书、休息,敲门声响起。

“笃笃笃——”

秦觉开门,来人正是黄氏。

秦觉神情肃穆,眼底波澜不起:“有什么事吗?”

黄氏笑道:“上午多做了些零嘴儿,我家公子吃不完,特意让我给您送来一些。”

零嘴儿?

小娃娃才吃的东西。

秦觉:“不......”

黄氏:“公子吃着都很喜欢,秦老爷也尝尝?”

喜欢?

“......多谢。”

到底是一片心意,秦觉收下了。

黄氏离开,秦觉拿着油纸包裹的零嘴儿,关上门回到正房。

尝一口。

“过分甜腻,果然是小娃娃吃的东西。”

秦觉起身,信步往书房去。

不多时又折返,带着零嘴儿走进书房。

......

会试彻底落下帷幕,殿试将于一月后,四月初一开考。

乔钰领着孟元嘉和夏青榕疯玩了两天,尝尽京城美食,于三月初三这天定下心来,着手准备殿试。

三月下旬,梅花胡同又搬来一户人家。

只有夫妻二人及随行仆从,并无子女傍身。

男主人热情友善,带着礼物挨家挨户拜访。

他自称是来自常州府的商贾,名曰倪青生,与发妻前来京城拓展生意。

拜访乔家时,黄氏为他上茶,茶杯不慎打翻,倪青生的衣袍尽数湿透。

为了不让家中妻子担忧,倪青生在乔家客房处理一番,小半个时辰后才离开。

此后数日,倪青生与乔家往来颇多,日渐熟悉了。

二十来天转瞬即逝,又到奔赴考场的时候。

......

转眼到四月初一,殿试开考。

新科贡士t着袍服冠靴,依其会试名次排位两队,单名在东队,双名在西队,从宫门步行至保和殿。【1】

贡士们全程恭敬垂目,身体绷成一张蓄势待发的长弓,每根手指都绷直,生怕途中出现什么闪失。

乔钰心态极佳,边走边不动声色地欣赏皇宫里的景致。

阆苑琼楼,碧瓦朱檐,令人目不暇接,流连忘返。

保和殿到——

随着一声高唱,新科贡士立于保和殿的丹陛前。

乔钰身为会元,立于东队第一。

王公百官身着朝服,分列在丹陛内外。

乔钰的眸光蜻蜓点水般掠过,在被发现之前收回,低眉垂目,眼观鼻鼻观心,默背文章打消时间。

不多时,有禁军鸣鞭,鼓乐齐鸣。

“陛下驾到——”

伴随着内侍尖细的通传声,兴平帝款步走下龙撵。

待兴平帝升座,礼部尚书从殿内黄案上捧出考题,交给礼部官员,放置在丹陛黄案上。【2】

百官及新科贡士向兴平帝行跪拜礼。

兴平帝声如洪钟:“众卿平身。”

众人:“谢陛下。”

礼部分发答题用纸,全体贡士入殿,提笔作答。

乔钰先在答卷上写明履历三代、姓名、籍贯、年龄等考生必要信息,随后放下毛笔,双手置于膝头,以防弄花未干的墨水,静下心来阅读题干。

“问:帝王之政与帝王之心”【3】

乔钰沉吟片刻,有了大致思路。

根据以往经验,乔钰并未草率地将答案直接写在答卷上,而是取来礼部分发的草纸,提笔蘸墨,着手作答。

“臣对:人君一天也,天有复育之恩......使捷巧不得与浑朴齐声,悃幅不至与轻浮共誉,又今日所当速返者也。臣谨对。”【4】

乔钰思如泉涌,下笔如飞,全篇一千二百余字一气呵成。

作完策问,乔钰停歇少顷,待手腕的酸胀不适褪去,这才提笔加以修改润色,用端正工整的楷体字将策问誊写到答卷上。

至此,乔钰的殿试作答便达成了。

乔钰擡眸,上首兴平帝的龙椅空空如也,殿内唯有考官立在台阶之上,居高临下地俯视一众新科贡士。

鹰隼般锐利的目光停在乔钰身上,又下移,落在乔钰的答卷上,末了不着痕迹移开。

乔钰:“......”

几年不见,何大人越发威严迫人了。

因何景山在礼部任吏部侍郎一职,早前又在宛宁县任职,乔钰为了避嫌,便是一早知晓何景山的住处,也不曾登门拜访,更是连拜礼都不曾送上。

乔钰上交答卷,施施然行了一礼,走出保和殿。

待殿试尘埃落定,他顺利入朝为官,再正式登门拜访何大人吧。

......

宫道幽长,红墙深深。

乔钰漫步在宫道上,原路返回,步行出宫去。

不时有宫女内侍从身旁经过,见乔钰着袍服冠靴,纷纷停下行礼。

——今日的贡士,便是明日的进士,后日的大人,恭敬点总是好的。

将要出宫时,一行人踏入宫门。

“参见王爷。”看守宫门的禁军下跪行礼。

王爷。

众所周知,当今圣上有五位皇子,封王的有且仅有一位。

楚王商承策。

乔钰眸光闪烁,侧身退到一旁,拱手作揖:“臣下见过王爷。”

熟悉的嗓音传入耳际,商承策循声望去,瞧见那张不久前刚见过的侧脸,嘴角笑弧僵住,险些没能维持住楚王爷一贯温润宽和的神态。

商承策:“......”

到嘴边的“钰弟”打了个转,商承策强行咽回去,温声道:“免礼。”

玄色蟒袍自眼前拂过,步履凌乱地远去。

乔钰不着痕迹一笑,与商承策背道而驰。

他已经开始期待“掉马”的那一刻了。

......

乔钰登上马车,软垫还没焐热,孟元嘉和夏青榕也出来了。

三人极具默契地略过“殿试考得如何”这个话题不谈,回到家饱餐一顿,舒舒服服泡个澡,倒头就睡。

一觉睡到自然醒,又是精神饱满的一天。

不过从今天起,他们再也不用想过去那样,多年如一日地天蒙蒙亮就起身,头悬梁锥刺股,映月读书直至深夜,拖着疲倦的身体入睡。

无论殿试结果如何,四月初四之后,他们或许步履维艰,或许青云直上,都将开启一段不知通往何处的崭新人生。

-

三日后,四月初五。

传胪大典如期而至。

这天早上,于祥难掩兴奋地敲响三位公子的房门。

“公子,该起床参加传胪大典啦!”

乔钰睁开眼,起身更衣洗漱。

用完早饭,携孟元嘉、夏青榕,三人乘马车前往皇宫。

马车行至午门,看守宫门的禁军擡手示意,勒令他们不得再前进。

这是宫里的规矩,便是亲王公侯,也不得在宫中策马。

三人从善如流地下了马车,已有诸多贡士于午门外垂手恭立。

乔钰跟孟、夏二人互相交换了眼神,照旧以会试名次分排两列,静待传胪大典开始。

不多时,有内侍手持佛尘现身,传唤新科贡士入宫。

众人步行至太和殿前。

文武百官身着官袍立于丹墀内,按品级排位。【5】

新科贡士们则身穿公服,戴三枝九叶顶冠,按名次排立在文武百官东西班次之后。【6】

文武百官观察新科贡士,最先注意到的当属乔钰本人。

乔钰照旧排在第一位,面容清隽精致,神色不卑不亢,又兼具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淡然,气质矜贵,格外引人注目。

“这就是乔钰,萧伯爷的嫡长......次子?”

“本届会元乃青州府乔家村人士,正是此人。”

“可惜以萧伯爷的品级,没有资格参加传胪大典,否则他定会骄傲不已。”

“骄傲?呵,诸位怕是忘了,早前这位乔会元和萧家闹得有多难看,恐怕没有骄傲,只有厌憎。”

“同为萧氏与岳氏之子,差距为何如此之大?”

“你说那位?还不是自己作的,当年要是不隐瞒伤势,瞒天过海参加院试,这会儿也该参加传胪大典。”

“不知乔钰可有婚配,老夫家中有一孙女儿......”

“先观望着罢,且看一看那边的态度。”

“你倒是提醒我了,这位的仕途怕是艰难坎坷啊。”

“年轻人莽撞冒失,不顾后果撕破脸,到最后不过是作茧自缚,自寻死路。”

“可惜了。”

百官低声窃语,不无遗憾地说道,其中好些默默收回想要将乔钰和自家适龄女子凑成一对儿的想法。

他们本就是看中了乔钰的潜力,既然仕途无望,一眼看到头,就没有再考虑他的必要了。

何景山手持笏板,不以为意地挑了下眉。

旁人不知,他可太知道乔钰心有多黑。

仕途无望?

那就骑驴唱本,走着瞧!

秦觉则拧眉不语,眼中飞快闪过什么,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

乔钰明显感觉到,许多道目光落在他身上,有欣赏,有掂量,还有同情。

乔钰:“???”

大喜日子,你同情我作甚?

莫名其妙。

乔钰敛眸眼观鼻鼻观心,专注瞧着衣袖上的云纹,仿佛要盯出一朵花来。

陛下驾到一一

随着内侍一声高唱,百官与新科贡士行三跪九叩之礼。

鸿胪寺官走到殿前,高声宣读:兴平七年四月初五,策试天下贡士,第一甲赐进士及第,第二甲赐进士出身,第三甲赐同进士出身。【7】

宣《制》完毕,传胪官开始唱名。

“第一甲第一名,青州府乔家村,乔钰。”

传胪官唱声洪亮,唱完之后又有多名禁军接力。

一声叠一声,自太和殿内传向殿外。

越过碧瓦飞甍,重楼叠榭,清晰传入每一人耳中。

“第一甲第一名,青州府乔家村,乔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