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7章067
乔钰三个人摔作一团,惊起呼声一片。
“他们这是兴奋过度,晕过去了?”
“乐极生悲大抵便是如此了。”
“不怪他们这样,十五岁的贡士,其中一位还是会元,这事儿要是搁我身上,怕是做梦也要笑醒,此生无憾了!”
宇文尚循声赶来,见状眼皮狂跳:“乔钰,孟元嘉,夏青榕,你们可别吓我啊!”
被压在最底下的乔钰颤巍巍伸出一只手,气若游丝:“宇文兄......”
宇文尚忙叫来柴家私塾的同窗,把晕倒的两人挪到一旁,伸手去拉乔钰:“吓死我了,我以为你也晕了。”
乔钰:“......”
乔钰借力起身,不着痕迹揉了揉后腰,摔倒时硌在石块上,疼得他半边腰都麻了:“烦请宇文兄带元嘉和青榕先去马车上。”
宇文尚问:“你呢?”
乔钰道:“去看榜,很快就来。”
虽然已经知道自己是会元,乔钰还是想亲自瞧一眼。
看与不看,意义大不相同。
多年后忆起今日,他可以坦然细致地与人描述,杏榜是什么颜色,杏榜上的“乔钰”二字笔锋如何优美,天空是什么样的,风又是什么味道。
宇文尚正要走,又回过头:“对了,忘了恭喜你喜得会元。”
乔钰勾唇:“同喜。”
——宇文尚也中了贡士,不过名次略靠后,第一百三十六名。
宇文尚显然很满意这个成绩,咧嘴笑个不停:“你去吧,孟元嘉和夏青榕交给我。”
乔钰便放心去了。
宇文尚及另两名同窗正打算带着人挤出人群,孟元嘉浑身一颤,猝然睁开眼:“我中了!”
跟商量好似的,夏青榕也睁眼:“我也中了!”
随后两人对视,一击掌一碰拳:“太好了!”
宇文尚:“......”
同窗:“......”
所有人:“......”
“借过,借过。”
乔钰分开人群,向杏榜前端走去。
甭管心里怎么想,大家都客客气气让出一条路。
“恭喜乔会元。”
“连中五元,乔会元当真了不得!”
乔钰但笑不语。
这种时候最好保持沉默,难保不会有人抠字眼,借题发挥,试图给他扣上什么帽子。
“多谢。”
顺利来到最前端,乔钰温言道谢,擡眸看向杏榜。
工整大气的楷体字映入眼帘,“乔钰”两个字怎么看怎么顺眼。
这一刻,天是蓝的,风是甜的。
“恭喜乔公子了。”
本该是道贺的话语,却因为话说之人怪异的语调显得阴阳怪气。
乔钰回首,他在身后说话的人赫然是左相嫡长孙,徐卓君。
此人位居第二,只是年纪稍大了些,心眼也稍小了些。
乔钰拱手回道:“同喜。”
徐卓君:“......”
同什么喜?
会元恭喜第二名,乔钰这是在嘲笑他吗?
徐卓君七窍生烟,为了维持人设还不得不保持微笑,实则心里呕得要死:“徐某有事,先行一步,殿试再会。”
“乔钰!”
“钰!”
熟悉的声音传来,乔钰循声望去,竟是本该在马车里的孟元嘉和夏青榕。
乔钰诧异不已,一把拨开挡路的徐卓君:“你们醒了?”
徐卓君:“???”
“嗯,方才不知怎么回事,笑着笑着突然眼前一黑。”
“由此可见,大喜大悲要不得。”
看他们安然无恙,乔钰放下心来:“走吧,回家去。”
“好!”
三人与前来看榜的考生相向而行,朝着人群外围走去。
刚挤出人群,迎面冲来乌泱泱一群小厮打扮的男子。
笑容狰狞,手中的红绸随风飘扬。
红绸。
同色腰带。
三人对视,脑海中同时浮现四个大字——
榜下捉婿!
仅一个对视的功夫,小厮们已经冲到跟前。
“老爷说了,要捉就捉最年轻俊俏的那个!”
“大公子说了,要捉考得最好的那个!”
“不管了,但凡看得过去,统统抓回去!”
来自各家的小厮目露凶光,见到乔钰三个人,仿佛见着了肉的野狼,争相扑过来。
乔钰:“??!”
“跑!”
乔钰一声令下,三人原地转弯,从侧方拔腿狂奔。
小厮们不甘心就这么放过他们,一个急刹车,浩浩荡荡追了上去。
“啊啊啊你们不要过来啊!”
“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男,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乔钰救命,他们扯着我头发了!”
乔钰回头一看,跑在最前面的小厮堪堪捉住孟元嘉的发梢,不顾一切地向后拉扯。
孟元嘉疼得面颊涨红,下意识往回拉。
双方僵持不下,速度慢了下来,也让落后的小厮顺利追上来。
乔钰哪能眼睁睁看着孟元嘉被小厮捉了去,被迫成为富绅的女婿,当即取出随身携带的铜片。
铜片打磨得极其锋利,只比匕首差一点。
乔钰往回跑,干脆利落地割断孟元嘉被抓住的那撮头发:“跑!”
这下孟元嘉学聪明了,把披散在身后的头发归拢到身前,使出吃奶的力气拔足狂奔。
乔钰和夏青榕如法炮制,渐渐与身后的“追兵”拉开了距离。
“公子,快上车!”
于福驾着马车从巷子里出来,于祥高声道。
三人一跃跳上马车,扬t长而去。
被自家老爷公子派来榜下捉婿的小厮们吃了一嘴灰,对着马车远去的方向捶胸顿足。
“好大的金龟婿,就这么让他们跑了!”
“老爷要是知道咱们放跑了会元,铁定不会放过咱们。”
“唉,回去再看看,万一还有年轻有为的呢?”
“你当十几岁的贡士是大白菜不成?”
小厮们垂头丧气地离开,另一边,孟元嘉和夏青榕靠在车厢里大喘气。
“太、太可怕了,简直如狼似虎。”
“可恶,我的头发!”
孟元嘉抓着他秃了一截的头发,气得眼珠子都红了。
乔钰抿一口茶,这会儿也有些庆幸:“幸亏跑得快,于祥也机灵,要是被他们捉了去,怕是要清白不保。”
孟元嘉倒吸一口凉气,双手护在胸前,一副贞洁烈男的愤怒表情。
乔钰:“......”
夏青榕:“......”
孟元嘉道:“那可不行,说好要到及冠之后才谈婚论嫁的。”
乔钰嗯了一声,靠在车厢缓缓闭上眼,平复剧烈运动后急促的呼吸。
......
“公子,该去国子监了。”
萧鸿羲回神,放下车帘,巍峨壮丽的皇宫以及黄色的杏榜消失在眼前。
萧鸿羲吩咐萧徒:“走吧。”
马车路过宫门,驶向西边的国子监。
考生的欢呼或哭泣逐渐远去,车厢内点着静心凝神的熏香,萧鸿羲却怎么也静不下心来。
萧鸿羲脑海中一帧帧闪过龙棚下的场景,众多考生恭维、讨好着乔钰,一声声恭喜,一句句道贺,化作千万根针,扎在他的心上。
萧鸿羲深吸一口气,右手青筋绽起,几乎要将小桌的一角硬生生掰下来。
最终,画面定格在乔钰向前奔跑,恣意洒脱的一幕。
“凭什么......而我却......”
好在他有仙人。
消失数月之久,二月初仙人重新出现在他的梦中。
彼时正值萧鸿羲“银样镴枪头”的流言肆虐,仙人为他出谋划策,不过三日流言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萧鸿羲不去想旁人私下里有可能的议论,也不去想自那以后鲜少再有反应的男性性征。
比起以上二者,乔钰成为会元,以及他迟迟无法参加科举,才是最令他如鲠在喉的存在。
想到仙人的提议,萧鸿羲轻叩两下桌面:“萧徒。”
“公子?”
“去办吧。”
“是,公子。”
......
乔钰还不知道萧鸿羲又要发神经了,不过就算知道,他完全可以应付自如,甚至在危机消除后暴揍萧鸿羲一顿。
——同在京城,下黑手再方便不过了。
回到乔家小院所在的梅花胡同,这厢乔钰刚跳下马车,左邻右舍便涌了上来。
“三位贡士老爷回来了!”
“恭喜恭喜!”
“今日三喜临门,不打算办个酒席?”
二月初,乔钰三人刚搬来梅花胡同的时候,因着萧驰海大闹一通,大家都以为乔钰是宫里某个得脸的内侍养在外头的儿子。
直到那日,宇文尚等青州府举人前来做客。
大家见他们文质彬彬,气质非凡,就在他们离开时旁敲侧击。
这时候他们才知道,此人并非内侍的儿子,而是前几年闹得众人皆知,被亲生父亲迫害、弃如敝履的宣平伯府遗落在外的嫡子,以及造出拯救万千百姓的地动仪、口罩防护服的乔钰!
如此这般,原本因着萧驰海是内侍,对乔钰多有鄙夷疏远的邻里们态度发生一百八十度转变,热情得让人难以招架。
听闻今日放榜,大家老早就在胡同里等着,只为在第一时间送上祝贺。
如果能去乔家蹭个饭,蹭蹭文曲星老爷的福气,那就再好不过了。
乔钰迎上十多双灼热的眼,淡定道:“一场会试不宜兴师动众。”
邻里们发出失望的嘘声。
“三位公子年方几何?”
“应该有十五了吧?”
正月里宣平伯府为大公子举办了十五岁生辰宴,伯府的下人还去城门口施粥来着。
“年纪不小了,可想过什么时候成亲?”
“瞧我这记性,三位公子在家乡可曾定亲?”
“我外甥女......”
“我闺女......”
妇人们争先恐后地向三人介绍自家姑娘,若非顾及身份,怕是也要像那些小厮,强行将人绑回家去,当天就拜堂成亲。
乔钰:“......”
孟元嘉:“......”
夏青榕:“......”
“公子!”
于祥不知何时过来,横冲直撞挤开热情的邻里,表情严肃,欲言又止:“公子......”
乔钰拱手道:“家中有事,请恕乔钰暂不奉陪了。”
妇人们原本打算详细介绍一下自家姑娘,闻言只好遗憾散去。
乔钰进门:“什么事?”
于祥笑嘻嘻:“没啥事,我娘看三位公子无法脱身,就让我过来了。”
乔钰了然,不吝夸赞道:“做得很好。”
前世就面临上级的各种催婚,乔钰挺烦这一套,却又顾及颜面不好直接拒绝。
于祥此举,无疑是救他于水火之中了。
于祥笑嘻嘻,跑到他哥于福旁边,跟他爹娘一齐作揖:“恭喜三位公子金榜题名!”
乔钰今儿心情好,发了赏钱下去。
于老四满脸的褶子都笑开了:“前头报喜的官爷过来,我应着公子您的吩咐,给了三份红封。”
会试放榜后,会有专人前往贡士家中报喜。
先从京城开始,被录取的考生祖籍也会有衙役前往报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