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6章 056(2 / 2)

“辛苦了,中午请你们吃凉面。”

“一言为定!”

乔钰三人说笑着远去,萧鸿羲耳畔回荡着乔钰的话语,忽然双手抱头,崩溃低吼。

“那位在你梦中指点江山的仙人没告诉你吗?”

没有。

仙人从未说过。

仙人不是无所不知的吗?

他为何没有告诉他乔钰重活一世的事情?

是不知道?

还是刻意隐瞒?

萧鸿羲脑中一团乱麻,他下意识地闭上眼,酝酿睡意。

他想见到仙人,问一个答案。

然而刚闭上眼,萧鸿羲忽然想起——

早在他用麻叶毒杀乔钰失败后,仙人如同当年他县试失利后那般,又一次消失不见了。

-

翌日,鹿鸣宴。

新科举人统一着青色圆领袍,头戴儒巾,按照乡试中的名次排成两列,井然有序地入席。

乔钰身为解元,于左侧第一位落座。

对面是此次乡试的亚元,周同。

右手边则是经魁中的第三名,谢青锋。

察觉到乔钰的目光,谢青锋侧首回望,拱手间尽显温文尔雅的文人风采:“乔解元。”

乔钰回礼:“谢兄。”

谢青锋听乔钰这般称呼自己,忽而笑了,顺势改变称呼:“乔钰,你可还记得第三道算术题?当时时间紧迫,我隐隐有第二种解题思路,趁鹿鸣宴尚未开始,不知能否探讨一二?”

乔钰忆起试题内容,欣然应允:“当然可以。”

谢青锋大喜,旁若无人地说起解题思路。

他二人在府学时称得上志同道合,虽两年未见,却没有丝毫生疏,字里行间透着熟稔,看得新科举人们频频侧目。

对面的亚元支起耳朵,发现他们在探讨算术题,不屑地嗤了一声:“装模作样。”

经魁中的第四名闻声侧过头。

周同先入为主,以为他也对乔钰不满,变本加厉道:“乔钰和谢青锋这么做多半是为了引起主考官和学政大人的注意,简直诡计多端!”

周同说完,一脸期待地看向第四名,等着他和自己一起声讨乔钰。

然而事与愿违,第四名表情淡淡:“但凡你仔细听,就知道他们在探讨第三道算术题的多种解法。”

周同脸一僵:“我......”

“噤声!”年过而立的第四名严肃道,“你自己不听,不代表别人不想听。”

周同:“?”

第四名冷哼:“真不知道你这般肚量狭小之人如何考中亚元的。”

周同:“......”

周同气得仰倒,到一边生闷气去了。

......

乔钰对乡试第二和第四的交锋毫不知情,肯定了谢青锋的第二种解题思路后,主考官、学政等人现身。

待几人坐定,席间奏响《鹿鸣》之曲,新科举人们抑扬顿挫地朗读《鹿鸣》之歌。

一曲毕,主考官说几句勉励之言,众人心潮叠起,眼中含泪,直呼“学生受教”。

乔钰:“......”

乔钰坐在第一位,相当瞩目的位置,为了不成为众矢之的,只得低下头,学着对面的周同,以袖抹泪。

主考官与学政相继发言后,轮到本省最高官员——刘总督。

刘总督生得虎背熊腰,体态粗犷,却是个实打实的文官。

他捋须大笑,笑声犹如惊雷,震得屋顶都要抖三抖:“在座诸位都是大商的栋梁之材,恰逢今日鹿鸣宴,何不切磋一番,比一比文采?”

右席上,周同一脸的跃跃欲试。

虽然乔钰是解元,但周同一点都不觉得自己比乔钰差。

多半是因为乔钰的身份,以及扬名大商的功劳,否则他一个毛头小子,如何比得过苦学二十余年的自己?

若能在鹿鸣宴上狠狠挫一挫乔钰的风头,世人提起他周同,第一印象不是乡试亚元,而是“大败乔钰的周同”。

周通越想越激动,起身道:“大人,学生愿与乔解元切磋一二。”

正研究酒t杯上的花纹的乔钰:“???”

乔钰擡眸看去,周同眼中战意澎湃,虚虚一拱手:“不知乔解元可敢应战?”

乔钰并未回应,而是看向刘总督:“敢问大人,这场切磋是一对一的吗?”

刘总督视线在解元和亚元之间游移,一眼看破亚元的小心思,实话实说:“非也,在场诸位都可以参加,十人、二十人都可,谁写的文章最好,谁便是第一。”

周同昂扬的斗志仿佛被戳破的气球,一下泄得彻底,局促垂下头:“大人恕罪,是学生会错了意。”

刘总督不以为意地摆手,有竞争才有动力,若是甘处下流,枉顾这乡试第二的名头。

“乔解元可要应战?”

乔钰从善如流道:“既是周亚元相邀,学生便献丑了。”

刘总督满意点头,又看向下首。

陆续有新科举人起身,表达比试文采的意愿。

乔钰目测,至少有三四十人,其中包括孟元嘉、夏青榕、谢青锋等相熟之人。

新科举人们身前的矮桌不便答题,刘总督命人取来桌椅,摆放在中央的空地上:“眼下丹桂飘香,便以‘丹桂’为题,赋文一篇如何?”

三十八人恭声应是,纷纷走出座位,择一桌入座。

从刘总督道出此次比试的主题时,乔钰便进入了沉思状态。

以“丹桂”为题的文章,怎么写才能出彩,在三十多篇文章中脱颖而出,稳居鳌头?

——既是解元,若错失第一,怕是要被人笑掉大牙。

乔钰尚有几分自尊心,不愿成为他人口中的笑柄,更不愿成为那位对他成见颇深的亚元的手下败将。

从左席第一位到就近的桌椅,乔钰走了十步。

坐定那一刻,乔钰对整篇文章有了大致的构思,不愿错过喷涌而出的灵感,当即提笔蘸墨,肆意挥洒起来。

上首及两旁,刘总督等官员及并未参加比试的新科进士大多在关注乔钰这位解元。

数十双眼落在乔钰身上,目不转睛地观察,不愿错过他任何一个表情、动作。

看到他提笔的那一刻,好些人挑起眉梢,露出意料之外的神色。

“乔钰这么快就想好怎么写了?”

“其他人都没动笔,唯独他一人。”

“从刘总督大人公布比试内容,到乔钰提笔,约摸只过了走十步路所需的时间。”

“苏兄居然观察得这样细致入微?”

“李兄谬赞,因为他是乔钰,他本身便是席间最为瞩目的存在,苏某便下意识地留意起他的一举一动。”

“这么说来,乔钰当称得一句十步成文?”

“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上首,刘总督也在跟主考官、学政讨论乔钰。

“刘大人、郭大人,你们快瞧,除去乔钰构思文章的时间不谈,他写文章时一气呵成,几乎没有停顿的时候。”

“此子了不得。”

刘总督没有发表任何言论,目光落在乔钰身上。

不得不承认,乔钰和远在京城的那位宣平伯生得极为相像。

思及乔钰制作出来的口罩、防护服以及地动仪,又想到传言中和乔钰一母同胞的萧氏嫡长子,刘总督意味不明地笑了声。

萧驰海聪明一世,唯独在亲子养子这件事上糊涂了一回。

以他看人的眼光,萧驰海怕是要悔恨终身呐!

两炷香时间转瞬即逝。

三百字的文章乔钰一气呵成,如同吃饭喝水一样流畅自如。

停笔后,乔钰环顾左右,发现他是第一个写好的。

孟元嘉和夏青榕正奋笔疾书,向他发起挑战的周同则咬着笔头,一副绞尽脑汁的艰难神态。

如此又过一炷香时间。

“时间到,诸位可自行停笔。”

小吏在一片嘘声中收起三十八篇文章,呈给上首的几名官员。

帮小吏收拾桌椅的时候,孟元嘉拉着夏青榕蹭到乔钰身边,小小声问:“钰,你有几分把握得第一?”

乔钰不答反问:“怎么了?”

“那亚元眼睛长头顶上,异想天开,说他这次肯定能打败你。”孟元嘉愤愤道,“钰啊,你争气一点,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

乔钰:“......”

写完文章,新科举人回到各自的座位。

周同撇嘴冷笑:“什么十步成文,如此轻率,写出来的文章怕是难登大雅之堂!”

第四名懒得搭理他,与左边的第六名相谈甚欢。

周同一拳打在棉花上,又把自己气得够呛。

不消多时,刘总督轻咳一声,席间的窃窃低语戛然而止。

“今日比试的第一名......诸位应当猜到是哪位举人了?”

“乔钰!”在场过半的新科举人异口同声道。

周同一口老血哽在喉头,混在人声中,高呼自己的名字。

第四名:“......”

“没错,正是乔钰!”

刘总督看向乔钰,语气里难掩赞赏:“本官没看错的话,你只用了很短的时间就构思好了?”

乔钰坦然点头:“回大人,正是如此。”

席间有人道:“大人,我亲眼瞧见,乔钰只用了十步路的时间便构思好了文章。”

刘总督一脸诧异:“当真?”

那人点头:“千真万确。”

主考官唏嘘:“古有七步成诗,今有十步成文?”

学政抚掌:“不错!甚好!”

乔钰低头作赧然状。

周同:“......”气煞我也!

接下来,刘总督又念了前五的名字,谢青锋和夏青榕分别是第二、第四。

周同傻了眼,怎么没有他的名字?

他分明使出浑身解数写了这篇文章,前五名怎么会没有他?

刘总督见周同一脸恍惚,不禁摇了摇头:“今日的比试到此为此,接下来诸位可随性恣意些。”

“是,大人。”

新科举人们觥筹交错,谈笑风生。

有人过来找乔钰吃酒,乔钰以年方十四为由,以茶代酒。

他的神情姿态皆挑不出错处,那些对乔钰以茶代酒的行为颇有微词的举人反而不好说什么。

周同见许多人簇拥着乔钰,心头憋闷,一拂袖离席了。

乔钰越过人群看他一眼,不动声色地打量四周,小吏仆从也不放过。

孟元嘉趁乔钰和夏青榕不注意,吃了两杯酒,当场就被放倒了,趴在桌上碎碎念:“真好啊,乔钰真好,青榕真好,我也真好......”

乔钰:“......”

夏青榕:“......”

接下来的时间里,乔钰以照顾醉酒的孟元嘉为由,婉拒了他人的敬酒。

很快,鹿鸣宴临近尾声。

周同从外面回来,第四名隐约见他表情不太对,正要再看一眼,周同就端着酒杯去了对面。

“乔钰。”

沙哑的嗓音自头顶上方响起,乔钰把玩酒杯的手一顿,不疾不徐擡眸,对上一双浑浊的眼。

乔钰勾唇:“周兄?”

周同举起酒杯:“我敬你一杯。”

乔钰一如先前那般,出言婉拒:“实在不好意思,元嘉......”

话音未完,周同手腕一擡,将杯中酒照着乔钰的面门泼过去。

乔钰侧身闪避,却还是被酒液打湿了衣袍,胸前、宽袖皆洇湿一片。

夏青榕眼神一凛:“周举人你这是做什么?”

这一声,成功引起了席间众人的注意。

“怎么了?”

“乔钰的衣裳怎么湿透了?”

“周同怎么在乔钰那边?他不是和乔钰水火不容?”

正疑惑,就见周同从袖中抽出一柄匕首,直对乔钰的心口刺去。

“去死吧!”

浑浊的眼癫狂麻木,透着孤注一掷的狠绝。

“周亚元,你我无冤无仇,你为何要置我于死地?”

新科举人们也不明白。

“这是有什么深仇大恨,竟然动起了刀子?”

“周亚元未免太过分了!”

刘总督也被眼前一幕震住,回过神后高声喝止:“周同,你这是要做什么?还不快给本官住手!”

周同充耳不闻,挥舞着匕首,声音嘶哑:“你去死吧!”

乔钰边闪身避开,边取出藏于袖中的铜片。

铜片划过矮桌侧面铜制的装饰,发出“哧啦”的刺耳声响。

周同动作一僵,不算高大的身体轰然倒塌。

“怎么晕了?”

“晕过去好,省得他发酒疯,竟然想要拔刀伤人。”

“嘶——”

尖厉的嘶鸣声响起,众人一时难以承受,忙捂住耳朵。

“快看!那是什么?”

“虫子!全都是虫子!”

众人循声望去,周同的耳鼻喉爬出密密麻麻的黑虫。

黑虫离开人体,嘶鸣着乱飞。

黑虫试图在寻找什么,然而有尖锐的声音干扰了它们的判断,只能像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窜。

乔钰拨弄指间的铜片,眸底暗色涌动。

他想,或许他知道是谁在针对“乔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