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8章 048(2 / 2)

“寝舍在西南角,你们先安顿下来,自会有人领你们去课室。”

乔钰道了谢,直奔西南而去,很快找到疑似寝舍的一排排平房。

“你们可是来研习的秀才?”

乔钰循声望去,问话的男子身着靛青长袍,乃是府学教谕的打扮:“回教谕,正是。”

“我姓张,你们叫我张教谕便可。”张教谕手指向前,“走吧,我领你们过去。”

乔钰三人道谢,在张教谕的引导下,很快找到自己的寝舍。

寝舍四人一间,内里陈设极其简单,除了床铺,只有桌椅衣柜。

“这间寝舍除了你们三人,还有个叫宇文尚的,也是来自柴家私塾。”张教谕随口说了句,转身走出去,示意他们跟上,“你三人初来乍到,府学占地广阔,以防迷路,我先带你们熟悉环境。”

乔钰也顾不上整理书籍衣物,快步跟上。

途中,孟元嘉跟乔钰咬耳朵:“看来府学的教谕还挺贴心。”

夏青榕低声道:“此乃待客之道,用张教谕的话说,我们算是外来之客,自然要好生招待,以免给府学留下不好的印象。”

孟元嘉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这府学还怪好咧。”

最前方,张教谕听着三人的窃窃低语,嘴角翘起又下压,单手负后作严肃状,阔步往前。

在张教谕的介绍下,乔钰了解到府学的班级分为三类,分别是举人云集的甲班,秀才云集的乙班,以及学渣云集的丙班。

甲班和乙班内都是立志科举的举人秀才,学习风气极佳。

至于丙班......

无论在哪,总有那么些个关系户,就连府学也无法免俗。

丙班就是为那些关系户、不求上进的学生专门开设的,水平良莠不齐,学习氛围相应较差。

“你们是秀才,应属于乙班。”张教谕指向前方,“那就是乙班,这会儿没有上课,你们若是感兴趣,可以先听一听府学的教谕是如何授课的,以免明日正式上课后,不适应教谕的教学方式。”

乔钰看向左右,随后三人不约而同点头:“多谢张教谕指引,我们打算先听一节课。”

张教谕早有预料,微微颔首便离开了。

乔钰走进乙班,课室内正热闹,学生们三三两两聚在一处,谈笑风生。

见到三张生面孔,有人愣了下,旋即想到近日有秀才前来交流研习,便点头示意。

乔钰三人回以微笑,找到最后排的空位坐下。

被十几双眼盯着的感觉,属实不太适应,仿佛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的评估之下。

乔钰不着痕迹蹙了下眉,偏头旁若无人地与孟元嘉、夏青榕说笑起来。

好在这种情况并未持续太久,须发花白的教谕带着书本走进来,开始授课。

这位教谕的教学方式与柴振平的大相径庭,一篇文章带着读一遍,就让大家自行领悟。

饶是乔钰早有准备,也被教谕立在门口看云看日的背影惊到了。

“就这?”孟元嘉很是不可思议。

夏青榕默了默:“或许这位教谕讲究培养学生的独立学习能力?”

“或许吧。”乔钰轻声道,“先生偏向于将知识掰开揉碎了喂给我们,府学的教学模式......大抵是‘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吧。”

有利有弊,无法评判谁对谁错。

一节课在自我领悟中度过,乔钰将某位周姓秀才借的书籍归还,准备回寝舍。

“孟元嘉?”

一道声音由远及近,孟元嘉擡头,入目是他表兄那张讨人嫌的脸。

孟元嘉:“......”

孟元嘉的表兄,陈文宾面露诧异:“你怎么来府学了?来府学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

两个问题砸下来,孟元嘉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耐着性子道:“我娘早在上个月就给姨母去了信,表兄你理应知道我将在今天来府学才是。”

陈文宾噎了下,他没想到孟元嘉会在众目睽睽之下落他的面子,强行挽尊:“我这不是忙于读书,一时忘记了。”

孟元嘉没吱声,他这表兄永远都能为自己的不负责行为找到借口。

有人看陈文宾与孟元嘉态度熟稔,好奇问道:“陈兄,这位是?”

陈文宾仗着个头高,一把揽住孟元嘉的肩膀:“这是我未来妹婿,前阵子院试的第十三名。”

“十三名?”

“这是你妹婿?”

“令妹婿看起来年岁不大,真是后生可畏啊!”

几名秀才诧异过后,当即夸赞起来。

孟元嘉被夸,却一点也不高兴,拂开陈文宾的手,急赤白脸道:“我何时成了你妹婿?”

陈文宾脸色微沉,暗骂孟元嘉不识擡举,他小妹千娇百宠,能看上孟元嘉这个出身乡镇的小子是他的福气,他怎么敢拒绝?

“元嘉,你难道忘了不成?前段时间我娘......”

孟元嘉恼了,冷声道:“姨母提出让我和表妹定亲,我当时便态度明确地拒绝了,表兄你今日这般喧嚷,究竟是何居心?”

他性格大大咧咧,不拘小节,但不代表没脑子。

陈文宾此举,分明是想趁机坐实了孟元嘉妹婿的身份!

陈文宾还想说什么,乔钰上前一步,拱手道:“自古以来,男婚女嫁讲究一个你情我愿,元嘉不愿,这位陈兄何必强人所难?”

陈文宾被打断,神情不悦:“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打断我和元嘉说话?”

乔钰眸光微冷,唇畔弧度不变:“在下乔钰。”

有人低呼一声:“乔钰?莫非就是这届院试的案首?”

“小三元那位?”

“造出地动仪的那位?”

“应该就是他。”

陈文宾闻言,这才正眼看乔钰:“你就是院案首?”

孟元嘉见众人的注意力都t转移到乔钰身上,心存感激,出言道:“没错,就是他。”

陈文宾左手边的青袍男子看出陈文宾对乔钰的不满,上下打量乔钰,好似在看案板上的一块猪肉:“院案首?也不过如此。”

右手边的蓝袍男子不甘落后地附和:“看来这一届秀才的水平不太行,什么人都能考上秀才了?又或者,你是通过什么肮脏手段得到的案首?”

孟元嘉炸了,怒目相视:“你们胡说什么?”

“元嘉你急什么?”陈文宾暗恼孟元嘉不给他留面子,这会儿迁怒到替孟元嘉说话的乔钰身上,出口不留情,“王兄和钱兄说的并非全无道理,十二岁的案首,想想就让人难以置信。”

乔钰眉梢微挑,有些怀疑这人是怎么考上秀才的。

看起来脑子不大好使,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你是在质疑知府大人,还是在质疑学政大人?”

威严的嗓音自人群外围传来,众人循声望去,看清来人后急忙见礼:“张教谕。”

张教谕应了声,踱步上前:“你方才所言,是想说乔钰的案首之名得来不正?”

陈文宾没想到张教谕会站在乔钰一个外人那边,脸色微变,后背冷汗涔涔:“学、学生没有。”

张教谕方才路过,刚好看到有人在刁难乔钰,不仅出言贬低,竟还当众质疑起了科举的公平公正。

思及乔钰在科举中的优异表现,以及地动仪对百姓的贡献,张教谕忍不住站了出来。

“最好是这样。”张教谕冷哼,“身为学子,理应勤学苦读,想办法提升自己,而不是执着于一些莫须有的污蔑之言!”

陈文宾整张脸涨成茄紫色,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讷讷道:“是,学生知错。”

张教谕心知这人多半只是嘴上说说,留下一句“抄学规五十遍”,扬长而去。

孟元嘉当时就笑了,无视陈文宾吃人的目光,拉着乔钰、夏青榕离开乙班。

“我这表兄整天吃些不干不净的,嘴巴脏得很,还仗着表姐嫁进了通判知事家中,在府学作威作福惯了。”

“我娘说,去年他与一名秀才发生争执,害得对方断了右手,险些无法再提笔写字,最后还是姨父出了一笔钱,对方慑于表姐夫家的身份,不敢寻仇,事情便不了了之了。”

“我素来不喜这个表兄......不对,是他全家我都不喜欢,我娘也是顾及和姨母的亲姊妹关系,这才没断了往来。”

“若非张教谕出现,我定要骂得他狗血淋头。”

乔钰如何看不出孟元嘉的忐忑与自责,失笑道:“跳梁小丑罢了,我不会放在心上。”

更何况,当众丢脸的又不是他。

孟元嘉这才松了口气:“听说府学饭堂里的饭食味道很不错,咱们快去尝尝,可别被人抢光了。”

夏青榕摸了下空空如也的肚腹,默默加快步伐。

吃完回到寝舍,宇文尚也到了。

四人一番寒暄,着手整理各自的书籍和衣物。

整理完毕后,趁时间还早,又在府学里四下闲逛,记下几条主要道路,顺路去饭堂解决了晚饭,回到寝舍后看了会儿书,便洗漱歇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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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乔钰挎上书袋,四人相携前往乙班。

经昨日之事,乙班的秀才们已经知道乔钰和孟元嘉、夏青榕就是今年院试中年纪最小的三人。

这厢乔钰走进乙班,就接收到诸多明里暗里的注视。

乔钰淡定自若,一一回望过去,反倒让对方面上赧然,讪讪收回视线。

陈文宾因着昨日之事对乔钰和孟元嘉怀恨在心,他二人一出现便恶狠狠瞪视,哪里像个文人秀才,更像是混迹街头、欺软怕硬的地痞流氓。

乔钰懒得搭理他,反倒是孟元嘉雄赳赳与之互瞪,将陈文宾气得够呛。

他这个表弟从小就爱跟他对着干,自从孟元嘉考中了秀才,更是无法无天,毫无为人兄弟的自觉。

等回去了,他定要和娘告上一状。

孟元嘉不愿和小妹定亲,他还看不上孟元嘉这个土包子呢!

不多时,教谕走进课室。

孟元嘉和陈文宾的眼神交锋被迫中止,翻开书本开始上课。

与昨日那位教谕不同,今日这位的教学风格与柴振平颇为相似。

柴家私塾的秀才们松了口气,皆正襟危坐,专注听讲。

......

在府学上课的第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乔钰有意无意地了解到,乙班除了陈文宾这位通判知事之子的小舅子,还有几位来头不小的。

除了杜知府的弟子,谢青锋,另几位也都大有来头。

陈文宾之所以能如此嚣张,在府学里拉帮结派欺负人,并非无人敢惹,而是谢青锋几人不屑与之往来。

乔钰想,大概在他们眼中,陈文宾就是狗仗人势的跳梁小丑,掀不起什么风浪。

而经过初来府学那日被当众下了面子,陈文宾暂时蛰伏起来,除了没什么好脸色,倒是没有外刁难乔钰和孟元嘉。

乔钰乐得轻松自在,凭着他小三元的学霸光环,成功带着热情开朗的孟元嘉和沉稳内敛的夏青榕打入谢青锋的圈子。

不过两日,便在乙班混得如鱼得水。

谢青锋多次听老师杜知府夸赞乔钰,对他并无嫉妒之心,反而十分欣赏乔钰对待宣平伯府、乔家的态度,每次吟诗作对或探讨学问,都主动邀请乔钰三人加入进来。

九月初七,乔钰上完一天的课程,与谢青锋等人一同前往饭堂用饭。

饭后,乔钰与谢青锋一行分开,和孟元嘉、夏青榕回寝舍。

“今天教谕课上讲的,去年先生也曾提过,只不过随口带过,今日更为详尽......”

乔钰一边说,一边走出饭堂。

哪知忽然窜出一人,拦住他们的去路:“孟元嘉,乔钰。”

孟元嘉定睛看去,来人可不正是陈文宾。

他没好气地啧了一声:“表兄你又想怎样?”

陈文宾盯着孟元嘉半晌,又去看乔钰,开门见山道:“三天后考核,我要向你们发起挑战!”

府学每旬都有一次考核,且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允许学生之间就考核发起挑战。

考场如战场,从来都是残酷的。

只要应下挑战,败者必须兑现应战时胜者提出的要求。

当然,太过分的不可行。

陈文宾原本没打算这么做,可当他看到对他不屑一顾的谢青锋对乔钰和孟元嘉礼遇有加,积攒多日的不满彻底爆发。

甭管孟元嘉是不是他的表弟,今日势必要给他们点颜色瞧瞧,让他们知道得罪自己的下场。

随着他这一声,附近的学生皆驻足围观,低声窃语。

“陈文宾竟然要挑战乔钰,他莫不是脑子坏了?”

“陈文宾越来越过分了,偏生教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谁让他有个在官府当差的姐夫呢?”

心比天高,心眼儿却只有针尖大小。

乔钰腹诽,眼神示意孟元嘉,后者会意:“你想挑战什么?”

陈文宾生怕旁人听不见,扬声道:“若你们输了,便主动离开府学,并且你孟元嘉要大喊三声‘我配不上表妹’。”

乔钰不答反问:“若你输了呢?”

陈文宾不假思索道:“如果我输了,就为前几日的行为向你们道歉。”

这施舍的语气是什么鬼?

乔钰怒极反笑:“既是挑战,双方就该公平一点。”

陈文宾拧眉:“你还想怎样?”

孟元嘉灵机一动:“你若输了,就主动离开府学,并且大喊三声‘输给乔钰和孟元嘉,我心服口服’。”

人群中传出窃笑声。

“这比让他去死还难受。”

“我觉得就算他输了,也会厚着脸皮继续留下来。”

陈文宾表情阴沉,这会儿终于体会到骑虎难下的滋味:“可以,但我有个条件。”

乔钰:“说。”

“乔钰,孟元嘉还有夏青榕。”陈文宾知道夏青榕什么也没做,可谁让他和乔钰、孟元嘉交好,这叫做恨屋及乌,“你们三人和我们这边的三人比试,如何?”

王姓秀才:“???”

钱姓秀才:“???”

乔钰险些笑出声。

什么叫猪队友?

这就叫猪队友!

不过乔钰对此乐见其成,他可还记得另两人曾对他大放厥词。

机会送上门,便一并处理了吧。

乔钰与左右对视,随后默契地异口同声道:“好。”

王秀才:“不是,陈兄,我......”

陈文宾:“好!”

钱秀才:“陈兄,我怕是......”

陈文宾举起右手:“来,击掌为誓!”

乔钰三人上前,同样举起右手。

“啪!”

“啪!”

“啪!”

三声过后,乔钰正式应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