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7章047
乔钰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一众考生中脱身。
夏青榕吐出一口浊气，手持巾帕狂擦汗：“他们太热情了，实在无法招架。”
“可不是。”孟元嘉顶着满头大汗笑哈哈,“乔钰你知道吗？许多人向我打听你到底是怎么读书的,还问我你是不是一天十二时辰都在读书,所以才力压数千人，成为院案首。”
乔钰噎了下,十二个时辰未免太离谱了，他才不是那种不把身体当回事的人。
而且就算他有心彻夜苦读,身体情况也瞒不过卢大夫。
乔钰还想偶尔去卢大夫家蹭饭呢,可不想连门都不能进,还要被老人家横眉冷对。
夏青榕也道：“还有人问我,是不是小三元教了我和元嘉什么特殊的答题技巧,所以才会榜上有名。”
夏青榕说着，自个儿先笑了。
他们几乎和乔钰朝夕相处，有些事情最清楚不过。
哪有什么答题技巧，唯有那堆积如山的宣纸，一遍又一遍地练习、揣摩，才有今日成功的回报。
乔钰暗自腹诽,这些人的脑洞还挺大,拱手道：“差点忘了，恭喜你们榜上有名。”
夏青榕和孟元嘉都考上了秀才,且在长案上的名次是紧挨在一起的,分别是十二、十三名。
其实也不怪其他考生羡慕，向孟、夏二人打听。
十二三岁的秀才,便是放在前朝，也是凤毛麟角般的存在。
人人都想变得优秀,人人都想荣耀加身，便有了方才那一席令人哭笑不得的转述。
谈及功名，孟元嘉喜得眉飞色舞，招财猫般拱手：“同喜，同喜。”
夏青榕亦满心欢喜，眼角眉梢的意气风发压都压不住：“我如今考中秀才，便可免去家中田赋了。”
大商秀才的待遇很不错，除了免徭役、免税、见官不跪、遇罪不轻易处罚，每个月还可前往官府，领取一两白银及粮米、鱼肉、油烟等物。
对于很多家庭而言，一两白银够全家生活许久，夏家便是如此。
“日子会越过越好的。”乔钰拍了拍夏青榕的肩，从乱葬岗死而复生，一步步走到如今，他坚信，未来将会是一条康庄大道，任何人都无法成为他的阻碍，“走吧，咱们去试院内领取小扎。”
小扎，即代表秀才身份的文书信物。
乔钰三人走进试院，办事员坐在仪门处的一方桌案后，托着下巴打瞌睡。
“敢问可是在此处领取小扎？”
办事员醒来，习惯性摸了下嘴角，意识到面前有人，不自在地咳嗽一声：“没错，就是这里。”
乔钰递上随身携带的浮票。
浮票上写有考生的姓名，办事员依次确认三人的身份，态度明显热络许多：“原来是乔秀才、孟秀才还有夏秀才，三位稍等。”
乔钰应了声，偏过头眨了眨眼，三人都无声笑了起来。
办事员找到写有三人姓名的小扎，双手奉上：“这是三位的秀才文书，请收好。”
乔钰道了谢，三人离开试院。
行至必经的那条长巷，孟元嘉忽然慢下脚步：“这里怎么有血？”
另两人循声看过去，墙角边果然有一滩血。
夏青榕瞧了有些不适，皱眉道：“这附近有猫，许是抓老鼠留下的？”
的确是猫抓老鼠留下的。
乔钰面上笑吟吟，眼神毫无波澜：“走吧，回去。”
“诶，来了。”
“你们俩走慢点，我快跟不上了。”
乔钰头也不回，拖长了语调：“那肯定是因为——你、腿、短！”
孟元嘉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下就炸了：“乔钰你说什么？”
“好话不说二遍。”乔钰说完，拔腿就跑。
孟元嘉原地跳脚，赶紧追上去：“你给我站住！你完了！”
夏青榕无奈摇了摇头，绕过不知是哪位富家公子遗失在地的玉佩，快步跟上前面两人。
......
客栈门前人来人往，乔钰顾及颜面，一个急刹车，没来得及脚刹的孟元嘉撞到他身上。
“嗷——乔钰你是不是故意的？呔，看打！”
孟元嘉捂着撞疼的胸口，正要给乔钰一个锁喉，发现一名衙役直奔他们这边走来。
衙役停在两步之外，笑眯眯地拱了拱手：“恭喜乔公子榜上有名，顺利考上秀才。”
乔钰回了一礼：“你是？”
衙役用不高不低的声音说：“知府大人派小的前来知会乔秀才一声，京城送来的地动仪约摸将在明日抵达。知府大人想着，这地动仪既是您造出来的，也该让您亲眼见证咱们青州府拥有第一台地动仪。”
周遭众人听到这话，窃窃私语。
“地动仪？”
“你不说我差点忘了，地动仪便是咱们这位乔案首造出来的。”
“真是年少有为。”
“知府大人亲自邀约，要是我我做梦都能笑醒。”
乔钰嘴角抽了下，他家里还摆着一屋子的御赐之物，那岂不是乐得一整夜都睡不着了？
“知府大人相邀，乔某不胜荣幸。”乔钰话锋一转，“乔某二位好友还未见过地动仪，不知可否......”
衙役会意，这位乔秀才真是极好，时刻不忘至交好友，不过他只是个跑腿的，不敢轻易应承：“且t容小的回去禀报知府大人。”
乔钰嘴角笑意加深：“多谢您了。”
衙役连称不敢，风风火火地离开了。
乔钰朝有些呆愣的两人招了招手：“傻站着作甚？还不快进来。”
孟元嘉和夏青榕回神，跟在乔钰身后，亦步亦趋地走进客栈，将无数艳羡的目光抛在身后。
“乔钰，你明天真要带我们一起去？”
“知府大人可会怪罪你自作主张？”
乔钰避开上菜的小二，笑道：“你们不是说还没见过真正的地动仪？机会当前，自然不容错过。”
孟元嘉揉了把脸，嘿嘿笑着跟乔钰勾肩搭背：“钰儿，你真好。”
乔钰被他恶心得不轻，一抖肩膀，往旁边挪了些：“你刚才不是还要对我动手？”
“没有！绝对没有！”孟元嘉义正词严，掷地有声，“我孟元嘉和乔钰最是要好，哪里忍心对你动手？”
乔钰：“......”
夏青榕：“......”
论贫嘴，还真没人能赢得过这位。
走进大堂，乔钰发现有人在谈论萧鸿羲。
“难怪不久前他浑身是血被擡回来，原来是被附近的地痞拦了路，被敲断了腿。”
“人要倒霉，喝凉水都塞牙，他那左手和内伤还没好，转眼又添了新伤。”
“不过话又说回来，此次萧鸿羲违反科举的规定，官府究竟打算怎么处置他？”
“你们不知道吗？我回来的时候衙吏在试院外张贴了对萧鸿羲的处罚，此次院试成绩作废，且五年之内不得参加科举。”
“嚯！五年不得下场，对他这种争强好胜的世家子弟而言，无异于钝刀子割肉。”
“怪得了谁？还不是他有伤在身偏要逞能，最后落得鸡飞蛋打的下场。”
“不过今年他才十二岁，五年后也才十七，很多人十七岁的时候连童生功名都没考上咧！”
“乔钰和萧鸿羲作为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人生际遇却是天差地别，一个风头无两，另一个断了腿，惨兮兮躺在医馆里。”
“嗤——你怎么不说乔钰吃的那些苦？”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这话真是在乔钰身上得到了验证。”
“......”
之后的话乔钰没再听。
乔钰早就习惯了大家在谈及宣平伯府的时候顺便把他也拉出来溜一圈，面不改色路过他们，回三楼补觉去了。
起得太早，这会儿眼皮发沉，浑身没劲儿，走路都有些发飘。
至于萧鸿羲断了腿......
萧鸿羲撺掇石回轩，想要废了乔钰的双手，乔钰只让那几人废了他的腿，而不是提笔写字的右手，已经算是仁至义尽。
人生在世，就该为自己做的事负责。
乔钰翻个身，陷入好眠。
......
乔钰没睡太久，宛宁县县学的一名考生敲响客房的门，将他从睡梦中唤醒。
“乔兄弟，不知可否借你的文章一阅？”
该考生神情憔悴，没精打采地倚在门边。
乔钰原本有些起床气，见他这般，料想他应当落榜了，也不好过分苛责，遂取来几篇文章：“这是我近期新作的文章，还请这位兄台看完后记得归还。”
考生眼神微闪，点头应下，带着文章离开了。
乔钰也没想太多，姑且算半个同乡，帮衬一把也没什么。
他关上门，继续睡去了。
-
翌日，前来传话的衙役再次出现。
“小的将乔秀才的诉求转告给了知府大人，知府大人二话不说就同意了，还让小的今天过来接您三位。”
乔钰看向衙役身后的马车，难怪昨日迟迟未来，原来是有惊喜等着他。
“劳您费心了。”
乔钰道了声谢，和孟元嘉、夏青榕登上马车。
马车辘辘，向着府衙驶去。
尚在府城逗留的考生目送马车化为一个小黑点，才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
“同样长于农家，为何人与人之间的差距这样大呢？”
“与其怨天尤人，不如多花点心思在读书上，便是无法到达乔钰那般的高度，想来也不会太差。”
“刘兄所言极是，我这便回去温书了。”
不远处外观华贵的马车里，萧鸿羲目睹了衙役对乔钰献殷勤，驾着马车离开的全过程，听着考生们的议论，眼中闪过阴翳。
“五年时间......乔钰又将长成什么模样？”
“青云直上，还是第二个仲永？”
萧鸿羲不敢想。
其实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他当真无法打败乔钰吗？
可他分明有了仙人，还抢走了乔钰的科举系统。
乔钰什么也没有，却一次又一次地胜过他，还因为地动仪拯救了无数百姓，成为大商赫赫有名的人物。
“不该是这样的。”萧鸿羲低声呢喃。
应该是乔钰死于砒霜，他萧鸿羲绑定科举系统，借此连中六元，扶摇直上官居一品，成为君主的肱股之臣。
萧鸿羲喘了口气，自顾自摇头：“不对，我不该就这样被轻易打倒。”
“我有仙人，有211，还有下一任皇帝的倚重。”
仅凭这三点，就足以让他在乔钰彻底长成之前，成为京中炙手可热，无人敢轻慢得罪的大人物。
“回京。”
马车传出沙哑的声线，郁气不再，只剩下昂扬的斗志。
护卫一抖缰绳，马车驶离府城。
......
乔钰全然不知，萧鸿羲跌倒后又迅速爬起来，并定下了极其宏远的目标，急着回京大显身手。
“哇——原来这就是可以预测地动的地动仪！”
“当初听你描述，我心里只有一个很模糊的概念，如今亲眼目睹，才意识它是多么的庞大庄严。”
古铜色泽，高约六尺，怒睁的龙目尽显威严，圆盘上的蟾蜍亦是栩栩如生。
乔钰望向指挥衙役将地动仪搬进府衙的杜知府，微微一笑：“截至目前，已有四十八府配备了地动仪，相信有朝一日，定能在全国范围内普及。”
夏青榕用力点头：“每预测一次，便意味着有数万万百姓幸免于难。”
孟元嘉感叹：“乔钰啊，你可是救了天下无数百姓。”
乔钰轻咳一声，刨除那点私心，他也很高兴自己能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做些利国利民的好事。
不多时，杜知府走来：“本官以命人将地动仪放在衙署内，只要发生异动，值夜的衙役便可在第一时间发现。”
乔钰拱手：“大人英明。”
烈日当头，杜知府的官袍被汗水浸湿，思及公务在身，出言勉励乔钰几句，就派人送他们回去了。
孟元嘉躺在马车里，高兴得翘着脚：“这次府城之行，当真是收获颇丰呢！”
不仅考取了秀才功名，还亲眼瞧见传说中的地动仪，更是与知府大人面对面交流。
“是极。”夏青榕掀开车帘看了眼，对驾车的衙役道，“还请在前方的书斋停一下。”
衙役应声，夏青榕又回头道：“我想去看看，府城的书斋可有什么好的科举辅导书。”
院试过后便是乡试。
乡试比院试的难度高了不止一点，按三年一次来说，下一次应当在兴平六年。
夏青榕以为，还需早做准备，到时候才不至于手忙脚乱，以致于事倍功半。
乔钰也有此意：“那就走吧。”
三人下了马车，乔钰对衙役道：“多谢您走这一趟，接下来的路我们自己回去便是。”
“那行，小的就回去向知府大人复命了。”衙役一拱手，驾着马车扬长而去。
......
乔钰打算买两本杂书，闲暇之余偶尔翻阅，用来打发时间，愉悦心情。
只是不等乔钰找到放置杂书的书架，就听到有人念他的名字。
“这文章真是乔钰亲笔所写？”
“陈建宁不是说了，这几篇文章是乔钰亲手交给他的，绝对做不了假。”
“那我就放心了，傅兄你看完了记得借我看一眼。”
“这是自然，小三元的文章谁不想看？我可是花了大价钱才从陈建宁手里买来的。”
陈建宁，正是昨日向乔钰借阅文章的那名县学学生。
乔钰：“？？？”
没记错的话，他说的是将文章借给陈建宁，是需要归还的，陈建宁怎么还将文章卖给了其他人？
“这位......傅兄，敢问在何处能买到乔钰的文章？”
乔钰在府城算个名人，但大多数人只是对他的事迹有所耳闻，并未见到本尊，更不知本尊是何模样。
面前这两位明显属于后者。
见乔钰这样问，傅兄也不藏私：“陈建宁在书斋的西北角，他手里还有几篇乔钰文章，不过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可不t便宜。”
乔钰饶有兴味地挑了下眉，颔首表示知道了，直奔西南角而去。
书斋的西南角摆放着一张长桌，供读书人探讨或读书。
陈建宁人模人样地坐在那里，面前放着几张洁白如玉的宣纸。
甚至无需走近，乔钰就知道那宣纸是他的。
“听说你有乔钰亲手所写的文章？”
陈建宁低着头看杂书，闻言头也不擡地嗯了一声：“一篇文章十两银子。”
乔钰怒极反笑，我辛辛苦苦写出来的文章，反倒便宜了你小子，成为你敛财的工具了？
“你当众售卖乔钰的文章，可曾经过他本人的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