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元嘉砸了咂嘴:“乔钰还真是一碗水端平呢。”
乔·端水大师·钰微微一笑,送走了二位,去灶房简单应付一口,又给花宝福宝寿宝做了饭。
洗漱后,乔钰练习两篇策论,又看了会儿书,于亥时熄灯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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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去秋来,秋去冬来。
不过眨眼间,又是一年腊月天。
今天是乔钰在私塾的最后一日,从明日起,便是长达一月的休沐。
柴振平信步走进课室,学生们正在喝私塾提供的姜汤。
大家说笑着,空气都变得温暖起来。
只是这股暖意并未持续太久。
柴振平手持戒尺,一敲讲桌:“为师掐指一算,发现已有半月不曾考核,今日天时地利人和,索性考他一回!”
随着先生掷地有声的话语,众人被姜汤温暖的心瞬间变得拔凉。
“不要啊先生,您忍心最后一天让我们在考核中度过吗?”
柴振平微笑。
“先生,来年再考也不是不行。”
柴振平沉默。
众人正要再说,乔钰忽然出声:“下雪了!”
数十双眼不约而同看向窗外。
纷纷扬扬的雪花从空中落下,极富意境美。
乔钰举手:“先生,不若取消考核,改为以‘雪’为题,赋诗一首如何?”
柴振平如何看不出乔钰和他那些个学生是一伙儿的,没好气地瞪了乔钰一眼:“也罢,就从你开始吧。”
乔钰环顾四周。
柴振平一敲戒尺:“就是你,乔钰!”
乔钰:“......是,先生。”
同窗们看着乔钰无可奈何的模样,哄笑出声,又在乔钰开口的瞬间息了声,做个安静的聆听者。
......
柴振平思及有学生住在乡下,雪天赶路不便,只上了两节课,就放大家回去了。
夏青榕没有回卢家村,而是去了乔钰家。
早从年初开始,每逢雨天,他当晚几乎都在乔钰家接住。
夏母知道乔钰是个好孩子,也就放心地让夏青榕住在乔家。
孟元嘉得知夏青榕不回村,当即要求参与进来:“两个人有什么意思,三个人才热闹!”
乔钰看他一眼:“走吧。”
“好耶!”
孟元嘉拉上夏青榕,三人一阵风卷出门。
苦读一年,乔钰打算今晚放松一下。
他取来自制的扑克t牌,教孟元嘉和夏青榕斗地主。
起初,他二人不熟悉规则,都输给了乔钰。
渐渐地,两人从中得了趣,也摸清规则,合力赢了乔钰好几把。
乔钰面无表情放下扑克牌:“夜深了,睡吧。”
孟元嘉一把拽住他:“想跑?是不是玩不起?”
乔钰:“我没有。”
夏青榕:“我看出来了。”
孟元嘉:“你在嘴硬。”
乔钰:“......再来。”
屋里燃着炭盆,花宝趴在福宝的背上,两狗一猫睡得很香。
三人斗地主斗得不亦乐乎,直到外面响起公鸡打鸣的声音。
三人捏着扑克牌的手一僵,彼此对望,陷入沉默。
“所以,咱们仨熬了一夜?”
“不是睡不着,而是扑克牌太有趣了。”
孟元嘉和夏青榕出言狡辩,自己都听不下去,噗嗤笑了。
两人在乔钰家吃了早饭,雪也停了,便各自归家。
腊月二十五,京城送来玉宣堂的账簿及分红。
乔钰一目十行地看了下账簿,确保没有动什么手脚,又清点银票。
玉宣堂开张不过五个月,迄今盈利便有数万两之多,乔钰手中的银票足足有一万八千两。
庆国公府的人走后,乔钰把银票放进存钱的木匣子里。
“加上之前的,一共有三万多了。”
乔钰把银票放好,收拾行李回村。
身为乔大庆的孙子,逢年过节的祭祖必不可少。
乔钰鲜少做落人话柄的事,读书再忙也不会忘了回村祭祖。
年假有一个月,乔钰不放心留两狗一猫在镇上,索性一道带回去。
福宝寿宝跟在牛车旁边跑,花宝这只绿茶小猫则趴在乔钰腿上,享受猫主子最高级别的待遇。
乔钰可是十里八村的名人,便是老翁老妪,也都晓得乔家村有个叫乔钰的小子立了大功,还得了陛下的赏赐。
这会儿见到乔钰,大家的态度十分热情,拉着乔钰问东问西,嘘寒问暖。
“钰哥儿啊,那御赐的东西都长什么样儿?”
“能给婶子看看不?”
“我公爹跟你爷关系可好,我这儿有十个铜板,你能不能卖我一个?”
乔钰:“......”
“御赐之物不得随意转赠他人,一旦发现,一律按对陛下不敬处置。”
“啊!”
妇人手一抖,十个铜板滚得板车上到处都是。
接下来一段路,再没人问御赐之物相关的问题了。
乔钰微微一笑,乐得清闲自在。
牛车停在乔家村村口,乔钰给了乔耀祖二叔三个铜板,带着三宝往家的方向走去。
行至半路,前方传来一阵嘈杂声。
“不许跑!”
“你大哥把你卖给了我兄弟,从今天起你就是我卢家的媳妇!”
远处跑来一人,女子装束,身后还缀着几个腰圆膀粗的汉子,边放狠话,边锲而不舍地追赶前方的女子。
乔钰定睛看去,那女子可不正是乔玫!
乔玫也看到了乔钰,一个分神,崴了脚重重摔倒,痛呼着落下泪来。
壮汉上前,作势要带走乔玫。
乔玫奋力挣扎,颤声道:“我没答应就不算数,你们找乔金去。”
为首的壮汉扬起巴掌,眼看要落到乔玫脸上,被一只手稳稳拦住。
手指修长,手腕纤细。
壮汉皱眉瞪眼:“你谁?没看到老子正在处理家务事?”
其中一人认出了乔钰,看了眼迅速躲到乔钰身后的乔玫,咂摸出点意思,凑到壮汉耳边说了些什么。
壮汉眼神微闪,立马抽回手,语气也不似先前的恶劣:“原来是乔童生,失敬失敬。”
乔钰垂手而立,身边跟着两只狼狗,冷漠的神情看起来比壮汉更像是乡村恶霸。
“这是怎么一回事?”
壮汉干咳一声,硬着头皮解释说:“我小弟身体不好,我娘就想着给他娶个媳妇,乔金他妹子年纪正合适。”
乔钰敛眸看了眼乔玫,她仿佛有了主心骨,用力摇头:“他小弟是个傻子,乔金一两银子把我卖给了他做媳妇。”
壮汉一行人脸色微变。
乔钰努了努下巴,示意他们来时的方向:“滚。”
壮汉低骂了声,知道乔玫怕是不成了,不敢跟乔钰这个童生理论,带着兄弟们去找乔金算账。
乔玫站起来,哽咽着:“谢谢你,钰哥儿。”
乔钰仰头看她:“有一就有二,乔金可以用你换一两银子,下次乔银也可以。”
乔玫身体一颤。
乔钰权当看不见:“你要一直这样吗?唯唯诺诺,任由乔家人使唤、压榨?”
乔玫眼底是无边的麻木:“可我除了乔家,还能去哪?”
她无处可去,也没人能帮她。
她只能在那个傻子的兄弟过来的时候,拼命地跑。
其实在她跑出乔家的那一刻,乔玫就已经知道自己的结局了。
被强行带回卢家村,被迫成为一个傻子的媳妇,孤苦过完后半生。
乔钰见她又在掉眼泪,深感无奈,沉声道:“你要拒绝,你要说不,你要学会反抗,而不是认命。”
“我可以救你一次,两次,但不能每次都救你。”乔钰神色淡然,“除了自己,谁也救不了你。”
言尽于此,乔钰绕过她,阔步回家去。
......
腊月三十,乔钰一个人守岁。
兴平四年,正月初一的子时,乔钰点燃了爆竹。
在噼里啪啦的热闹声响中,光亮照进乔钰眼底,沉静而又冷然。
天亮后,乔钰与乔大勇一家前往山脚下,祭拜乔大庆。
从坟地回来,乔钰坐在村尾,为村民们写对联。
这里原本有一棵老桂花树,地动时倒了,现如今光秃秃的,瞧着十分空荡。
有风吹过,乔钰打了个寒噤,加快了写对联的速度。
为乔家村几十口人写了对联,乔钰带着一兜子叮当响的铜板回去。
半路上遇到乔文江,他穿着破旧的袄子,蹲在门口抽旱烟,哪有半点童生老爷的清高模样。
两人对视,乔文江自觉脸上挂不住,退回自家院子里,“啪”一声甩上门。
正月初二,乔钰和乔耀祖教村里的小娃娃认字,听到了有关乔玫的消息。
今儿一早,乔玫背着包袱去了山脚下的陈猎户家,自荐要给他做媳妇儿。
陈猎户年方三十,肤色黝黑、体型高壮,一脸凶相,村里人都觉得他会打女人,给自家闺女相看时从不考虑他。
久而久之,陈猎户而立之年还是光棍一条。
乔钰有些失望,他以为乔玫会逃离乔家村,开启一段崭新的人生。
不过路是自己选的,这大抵便是乔玫绞尽脑汁想出来的脱离乔家的办法吧。
所幸那陈猎户是个面冷心热的,还有一身打猎的本事,打乔金乔银跟打着玩儿似的,完全护得住乔玫。
乔钰定了定心神,继续教下一个字。
正月十四,乔钰给自己做了碗长寿面,祝自己生日快乐。
正月十五,该去镇上了。
这天一早,乔钰听见外面敲锣打鼓。
走到门口看了眼,原来今天是陈猎户和乔玫成亲的日子。
陈猎户请了全村人吃席,唯独漏了乔金和乔银,这会儿兄弟两个正蹲在远处骂骂咧咧,诅咒乔玫连生五个闺女。
乔钰:“......”
这年头,什么东西都能投胎做人。
乔钰一盆水泼过去,擡脚踹了他俩一个狗啃泥。
离开时,陈猎户过来。
他给了乔钰一大块腊肉,瞧着像是野猪肉,还有花生瓜子之类:“这是玫姐儿让我给你送来的。”
乔钰嗯了一声,照单全收:“你们好好过日子,有什么困难可以来找我。”
陈猎户笑了下,又恢复成面无表情的煞神模样:“诶,好!”
乔钰:“......”
-
回到镇上,乔钰恢复以往的学习节奏。
一边学习、消化柴振平教授的知识,一边为八月的院试做准备。
期间,乔钰不止一次偶遇到成婚后的乔玫。
乔玫一改往日的唯唯诺诺,多愁善感,面色红润,神采飞扬。
她在镇上摆摊卖小食,吆喝起来毫不怯场,声音甚至一度盖过两旁的摊贩。
看到乔钰路过,乔玫一脸惊喜地叫住他,不由分说往乔钰手里塞了一份小食:“大家都说我做得好吃,钰哥儿你也尝尝。”
乔钰当场尝一口:“不错。”
乔玫登时眉开眼笑,满足极了。
......
七个月时间,足够乔钰写完几百篇文章,胸有成竹地前往府城,奔赴考场。
八月盛夏,乔钰担心一路颠簸后状态不佳,影响到次日的正常发挥,便提前两天来到府城。
依旧是孟父托人在试院附近的客栈提前订了房间,三人拎包入住即可。
“这些客栈未免也太黑了,院试t期间竟提价整整一倍,连喝水都要付钱。”
“无奸不商,现如今我可算明白这话的意思了。”孟元嘉对夏青榕的腹诽予以肯定,“不过这天气可真热,坐在马车里还好些,只是背着书箱爬个楼,我就出了一身汗。”
夏青榕用帕子擦汗,随后拧了一把,水珠滴答滚落。
乔钰:“......幸好咱们订的客房在三楼,前后两扇窗户打开,南北通风还好些。”
孟元嘉爬上三楼,双手扶着膝盖大口喘气:“幸亏我和青榕听了乔钰的话,日复一日坚持锻炼,否则这么热的天气,怕是要晕死在楼梯上。”
乔钰根据木牌找到相对应的客房,推门而入:“没那么夸张......”
“不好了,孙兄晕倒了!”
“怎么回事?”
“还不是这鬼天气,热晕的呗!”
乔钰:“......好吧,我收回刚才的话。”
孟元嘉和夏青榕噗嗤笑出声。
乔钰放下书箱,推开前后两扇窗。
正欲躺下小歇片刻,对面客栈的二楼,有人也推开窗。
乔钰似有所觉,低头正好和萧鸿羲对视。
乔钰:“......”
真晦气。
乔钰面无表情移开眼,留给萧鸿羲一道冷漠的背影。
萧鸿羲:“......”
乔钰的无视把他气得够呛,反手关上窗户,坐在冰盆旁开始背答案。
事不过三,这次绝不能发生任何的意外。
他已经将试题答案背得滚瓜烂熟,就算是天塌下来,也不会影响到他的作答。
院案首,一定是他的!
......
小歇片刻后,乔钰带着书本笔墨去找夏青榕,路过孟元嘉的房间,顺便把他也拉上。
乔钰出了一道院试考前冲刺题,三人埋首作答,南北风吹得宣纸哗哗作响。
写完一片策论,三人交换着浏览,发表个人见解。
如此,到了第二天,八月初八的下午。
乔钰放下手中毛笔,揉了揉僵硬的肩颈:“不写了,休息一会儿下楼吃饭,然后早点睡觉。”
孟元嘉走到窗前吹风,嘴里哼着不知名小曲儿,好不惬意。
乔钰提醒道:“明早出发前记得在身上多涂抹一些驱蚊水,省得答题时还要分神拍蚊子。”
夏青榕笑道:“这话你早就......”
“砰——”
一声巨响,打断夏青榕的话语。
孟元嘉惊呼:“乔钰,青榕,对面客栈的茅厕似乎炸了!”
“天爷,好像有个人被炸上天了!”
乔钰一个箭步上前,顺着孟元嘉手指的方向看去。
在一片秽物齐飞中,他看到了一张熟悉的人脸。
“萧......鸿羲?”
孟元嘉定睛再看,那道身影已经呈直线降落:“乔钰你没看错?那个人当真是萧鸿羲?”
夏青榕予以肯定回答:“今天早上他穿了身红袍子。”
方才惊鸿一瞥,那人一身红,在秽物中分外夺目。
乔钰:“......”
所以究竟发生了什么,才会让萧鸿羲和茅厕一起被炸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