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2章 042(2 / 2)

填饱了肚子,四个人拾起镰刀,继续上午的工作。

夕阳西斜,丝丝晚风拂面,带来些许的凉爽。

村民们收工回家。

孟元嘉已经累得说不出话,慢吞吞地用草帽扇风,另一只手不停地抓挠手臂。

乔钰偶然瞥见,掀起他的袖子,看到密密麻麻的红疹。

夏青榕惊呼:“这是怎么了?”

乔钰扣住孟元嘉还想继续抓的手:“别抓了,越抓越痒......去找卢大夫。”

卢大夫一家也刚从地里回来,正坐在院子里纳凉。

见到孟元嘉胳膊上的红疹,卢大夫取来一瓶药膏:“被谷子刺挠的,洗过澡搽一遍,明天就能好。”

孟元嘉忍着钻心的痒意,在凳子上扭来扭去:“大夫,那我明天还能继续收谷子吗?”

卢大夫道:“注意防护不成问题。”

放弃收谷子和高温之下包裹严实,孟元嘉当然是——

“没问题,穿两件够不够?”

卢大夫默了默,点头:“够了。”

乔钰替孟元嘉付了药钱,同卢家人打声招呼,就带着孟元嘉和夏青榕离开了。

夏青榕很是自责:“早知如此,我怎么也不会让你过来。”

孟元嘉抛起草帽,又接住:“说实话,我以前从未收过谷子,今天虽然很累,但我很开心,同时也明白了农人伺候庄稼的不易......”

话未说完,远处传来一阵响亮的锣声。

“县令大人有令,近期可能发生地动,还请诸位时刻保持警惕,夜里也别睡得太死......”

“地动?”夏青榕皱眉,“宛宁县怎么会发生地动?”

乔钰眸光微转:“走,去看看。”

三人上前,衙役打扮的两名男子手提铜锣,一边走,一边高声重复着刚才所说的话。

卢家村的村民议论纷纷。

一老翁瘪着嘴,说话漏风:“我活了七十多岁,也没见过一次地动,县令大人从哪知道咱们这儿会发生地动?”

一读书人唾沫飞溅:“这简直是胡说八道,危言耸听!”

衙役板着脸,一敲铜锣大声道:“县令大人派我们过来通知你们,就是为了以防万一,我建议晚上都到晒谷场上睡,省得地动突然发生,你们睡得太死,到时候逃不出来......”

有人见衙役不似胡言,不禁产生动摇:“县令大人是好官,他既然派人挨家挨户地通知,肯定是有什么依据。”

“小命要紧,今天晚上收拾收拾,带着一家子睡晒谷场吧。”

“睡晒谷场上喂蚊子?反正我不信,咱家绝不可能发生地动。”

乔钰也没想到,何景山会在地动还未发生的情况下,顶着巨大的压力派衙役四处通知警示。

他掩下复杂的心情,看向左右:“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记得往身上抹一点驱蚊的药草。”

夏青榕也觉得县令大人的提醒并非空xue来风,表情严肃地点点头:“甭管旁人如何,我回去就收拾铺盖,跟我娘睡晒谷场。”

乔钰满意一笑:“那我和元嘉也回去了。”

夏青榕点头,分别时再三叮嘱:“夜里警醒着点。”

乔钰和孟元嘉异口同声:“知道了。”

回到乔家村,村民们也在谈论这件事。

有人相信,有人不以为然。

乔大勇的态度十分强势,站在石墩子上高声道:“我不管别的村怎么样,咱们村所有人都必须到晒谷场上,你不听我的可以,只要你能保证地动发生的时候能逃出来。”

原本叫嚣着晒谷场哪有家里的长炕睡得舒服的村民霎时间息了声。

乔大勇一挥手:“都回去吧,天黑之前我要看到全村二百五十六口都在晒谷场。”

“是。”

忙活了一天的村民们有气无力地应着,三三两两回家去。

白天累得狠了,身体流失太多水分,乔钰打算晚上吃粥。

“你看着锅,我去卢爷爷家一趟。”

孟元嘉知道乔钰和那位卢大夫亲近,搬着小板凳坐在灶台边:“知道了,你只管放心去。”

乔钰又折返回卢大夫家,将对何景山的说辞又对卢家人说了一遍。

卢老二一拍大腿:“还真是这样,这两天家里的鸡鸭又叫又跳,吵得不行,夜里都止不住闹腾,我还以为村里来了黄皮子,正打算今天夜里守着呢。”

卢大夫喝完最后一口粥,面无表情道:“就算你不来,我一家待会儿也要去晒谷场。”

乔钰心下一松,卢大夫对他而言是很重要的人,他自然不希望卢家出事。

“这样最好,那我就回去吃饭了。”乔钰顺走一个野菜饼,边吃边过了桥,回到自家。

喝完粥,乔钰翻出两卷草席,给孟元嘉一卷:“走吧,早点去抢个好位置。”

孟元嘉把草席卷起来,夹着往外走:“花宝还有福宝寿宝呢?”

乔钰低头锁门:“去卢爷爷家的时候在门口玩闹,我让他们先去晒谷场了。”

孟元嘉啧啧有声:“咱家这三只聪明又有灵性。”

乔钰轻飘飘睨他一眼,大步流星往晒谷场去。

途中遇到乔耀祖,三人同行,文质彬彬有说有笑的模样惹得村民们频频侧目。

抵达晒谷场,乔钰放下草席,正要去找一猫两狗,忽然听到一声凄厉的猫叫。

十分耳熟。

乔钰眸光一沉,循声奔去。

晒谷场的角落里,乔文德背对着乔钰,又踢了花宝一脚,口中骂骂咧咧:“贱皮子,跟乔钰一个样!”

小貍花蜷缩成一团,嘤嘤哀泣着:“喵呜~”

周围有好些个村民,都对这一幕冷眼旁观,各做各的事,抱怨着乔大勇的固执己见,连累这么多人睡在露天地里。

乔钰疾步上前,一脚踹上乔文德的膝弯,后者一个趔趄,当场摔了个狗啃泥。

“啊!”

乔钰一言不发抱起花宝,发现她前腿不太自然,又补了一脚,看都没看谩骂不休的乔文德一眼,带着花宝扬长而去。

途中遇到福宝寿宝,把撒欢的两只强行牵了回来。

孟元嘉也发现了花宝的不对劲,当即脸色大变:“这是怎么了?”

乔t钰仔细检查花宝的右前腿,却发现眨眼之间恢复如常了。

乔钰:“???”

孟元嘉:“??!”

再看花宝,她眼神无辜:“喵呜~”

乔钰:“......”

绿茶小猫,还挺能装。

乔钰把花宝身上的脚印擦干净,没忍住捏了捏她软乎乎的耳朵。

虽然花宝没受伤,但这不是乔文德指桑骂槐,欺负他的猫的理由。

“身世曝光,大礼也送上了......”

“什么?”

乔钰摇头:“没什么。”

他的意思是,是时候让乔文德下去给原主赔罪了。

......

夜已深。

二百多口人躺在晒谷场上,蚊子嗡嗡叫着,一个劲儿往脸上、身上扑,咬得他们满头包,抱怨声不绝于耳。

乔文德手里捏着去年萧鸿羲给他的银票,不愁吃不愁喝,几个月下来养得肥头大耳,自然是蚊子的重点关注对象。

“乔叔也真是,没影的事儿非要搞得全村乱糟糟,一起躺在这里喂蚊子......诶呦,痒死了!”

正抱怨,身边响起沙哑的男声:“可不是,谁知道地动会不会发生?与其在这里遭罪,不如回家去睡,就算真的地动来了,眼一睁往外跑,怎么就来不及了?”

乔文德扭了下身,看向旁边说话的乔文洪:“你这么快就撒完尿回来了?”

不知是不是夜色太浓,他看花了眼,乔文洪瘦了一圈,也矮了一截。

“撒尿又不是拉屎,哪用得着多长时间?大哥,不如咱们偷偷回去,明儿一早再偷偷回来?”

乔文德有些意动,但他到底还是怕死的,含含糊糊哼了一声,闭上眼装睡。

半睡半醒间,他似乎听到脚步声远去,不一会儿又响起,一阵窸窣后,有人在他身后躺下,鼾声震天。

......

大家嘴上说着不可能发生地动,身体却很诚实,夜里不时醒过来,竖起耳朵听,确保没什么动静,这才睡过去。

醒来,听动静,睡去,醒来......

一整夜,村民们重复睁眼闭眼,都没能睡个好觉。

翌日清晨,一缕阳光跃出地平线。

“我就说不可能有地动。”

“不发生最好,要是真的发生了,咱们可就无家可归了。”

村民们怀着庆幸,扛起农具下地。

经过一天不停歇的收割,夏家的谷子全部从地里拾掇出来。

暮日西斜,乔钰三人帮着夏母将捆成一捆的谷子堆好,一并去夏家吃晚饭。

夏母问:“嘉哥儿,今天身上还痒吗?”

孟元嘉摇头:“一点都不痒了,卢大夫的药效果非常好。”

夏母松了口气,又往孟元嘉碗里夹菜。

吃完饭,乔钰和孟元嘉回乔家村。

乔大勇依旧站在石墩子上,扯着嗓门喊:“今天晚上继续睡晒谷场。”

“还睡晒谷场?”

“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乔大勇粗声道:“再睡两天,要是还没有地动,大家就回去睡吧。”

村民们拗不过村长,只能带着草席来到晒谷场。

天黑后,乔文德躺在草席上,“啪”一下拍死几只蚊子,拼命挠着蚊子包。

他想到昨夜乔文洪说的话,看了眼一旁打鼾的汉子们,蹑手蹑脚爬起来,一溜烟跑出晒谷场。

晒谷场的某个角落里,乔钰看着乔文德鬼鬼祟祟的背影,缓缓勾唇,露出愉悦的笑容。

......

很快到了下半夜。

昨天没有发生地动,今儿村民们就失了警惕,只管放心呼呼大睡。

睡得正香,忽然一阵地动山摇。

乔钰一个鲤鱼打挺,把孟元嘉摇醒的同时高呼:“地动了!地动了!都别睡了!”

乔钰的呼声打破夜间的宁静。

村民们陆陆续续醒来,在地面的剧烈震颤下摔得四仰八叉。

叶佩兰推开想要扶她的乔玫,直奔男人堆里去:“他爹!大金!大银!聪哥儿!”

还没到跟前,就听到乔金惊恐的喊声:“爹?我爹人呢?”

这时,有人出声:“乔老大上半夜走了。”

走了?

走去哪?

众人面面相觑,又不约而同看向北边。

地动之下,乔家村所有的房屋都塌了,老桂花树连根倒下,目光所及之处一片废墟。

“乔老大不会回去睡了吧?”

仿佛被人迎面敲了一闷棍,叶佩兰两眼一翻,当场晕死过去。

......

不知过去多久,地动虽停了,乔大勇担心还有后续,不许村民们到处走动。

叶佩兰醒来后又哭又闹,也没人愿意陪她去找乔文德,包括乔金和乔银。

一直到中午,期间又震了一次,让仅存屹立不倒的几面墙也成了废墟。

叶佩兰跑去找乔大勇:“乔叔,我求您了,您就让我去找他爹吧。”

乔大勇看着叶佩兰双眼通红,脸色惨白,嘴唇也干裂起皮的模样,终究还是不忍。

尽管乔文德两口子坏事做尽,可到底是一条人命。

他点了几个身手利索的,朝着乔家的方向走去。

乔钰揉了把福宝柔软的肚皮,起身跟上。

孟元嘉吸猫吸得正起劲,见乔钰离开,有些懵:“你上哪去?”

“看热闹。”乔钰逐渐远去,声音也显得模糊不清。

热闹?

谁的热闹?

当然是乔文德的热闹。

在乔大勇的指挥下,几个壮年男子搬开房梁、砖石,一边搜寻乔文德的踪迹。

最东边,本该是东屋的位置,乔耀祖他爹挪走破烂的橱柜,血腥味扑面而来。

“找到了,找到人了!”

乔大勇不远不近地吆喝:“赶紧救人!”

乔耀祖他爹愣了下,欲言又止:“可是......”

叶佩兰心底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她推开挡在右前方的乔大勇,冲到乔耀祖他爹跟前,低头往下一看——

哪有什么乔文德。

只剩一堆烂肉,以及被血染红的破烂衣裳。

叶佩兰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脱力般跌坐到废墟上。

她脑子里充满了刺耳的尖叫,双眼被血染红,什么都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

“文德媳妇。”

“文德媳妇。”

似乎有人叫她的名字。

叶佩兰四下里张望,表情呆愣,仿佛被抽走了神智。

恍惚间,她看到了乔钰。

那个面容俊秀,却是恶鬼投胎转世的孩子站在人群外,对她展颜一笑。

恶鬼的嘴一张一合。

他说:“满意你看到的吗?”

“啊——”

叶佩兰捂住耳朵。

“满意你看到的吗?”

恶鬼笑着,笑容比天上的阳光还要灿烂。

叶佩兰捂住眼睛。

“满意你看到的吗?”

恶鬼的低语在耳畔回荡,一遍又一遍。

叶佩兰捂住耳朵。

她大声尖叫,歇斯底里地尖叫。

可偏偏这声音犹如魔音贯耳,无孔不入,无处不在。

叶佩兰跪在乔文德的尸体边,又哭又笑,神情癫狂。

乔大勇实在看不下去,让乔耀祖他爹敲晕了叶佩兰。

再醒来时,她抓起一把土,塞进嘴里,喉咙里发出咯咯笑声。

乔大勇请来卢大夫。

卢大夫说:“受到刺激,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