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1章 041(1 / 2)

第041章041

乔钰原本没打算真的晕过去,装一会儿就差不多了,他还有正事要做。

衙役不知从何处借来了板车,乔钰躺在上面,身下是厚实的棉被,在一定程度上减轻颠簸,轻微的摇晃仿佛置身摇篮,晃啊晃,晃出了睡意。

等乔钰在陌生的房间里睁开眼,有种不知今夕是何年的恍惚。

“公子,您醒了?奴婢这就去告诉老爷!”

乔钰循声望去,坐在门口小凳上的年轻女子站起来向外跑,一溜烟不见了踪影。

乔钰慢吞吞坐起身,垂眸检查右手手腕。

昨夜被伊向秋一脚踹中,若非他及时借力缓冲,怕是不止脱臼这么简单。

好在乔钰接骨手艺一流,缓缓转动手腕,并无滞塞与痛感。

药酒独有的气味涌入鼻腔,看来在他睡得正香的时候,已经有人替他做好了善后工作。

想到何景山带着衙役破门而入,看到他浑身是血时的震惊,乔钰不由失笑。

“醒了?”

何景山一袭官袍,逆着光走进房间,一时看不清他的神色。

“大人。”

乔钰翻身下床,拱手见礼。

“本官方才正在前堂处理公务,听丫鬟说你醒了,就过来看看。”何景山径自落座,示意乔钰也坐,好整以暇地十字交叉置于腹前,“说吧,你为何出现在小万庄?”

出现在小万庄也就罢了,竟还凭一己之力杀了伊向秋。

从小万庄回来,直到现在何景山都没想明白,乔钰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何景山没有细看伊向秋的尸体,但衙役将尸体情况详细禀报了他。

一刀割喉,脚筋也被挑断。

“三处伤口极深,尤其脚踝两处,隔着皂靴依然深可见骨。”

看着一手造成三处致命伤的小子,何景山的心情不可谓不复杂。

“乔钰,本官要听实话。”

却见乔钰睁大眼睛,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大人您还记得学生?”

在文会上大放异彩,后又连中两元,他如何能忘?

何景山意味深长道:“前阵子你可闹出了不小的动静。”

不仅好几位友人来信询问,远在京城的那位堂兄同样对这位宣平侯府嫡长子予以了重点关注。

乔钰摸了摸鼻尖,歇了耍宝的心思,将事情全盘托出。

“我无意中得知萧鸿羲想在青州府经营纸坊,又苦于乔家无权无势,就将主意打到了您的头上。”

何景山皱眉:“此言何意?”

乔钰不答反问:“大人搜查那座宅院时,是否发现了书桌下的抽屉?”

何景山点头,他大致看过抽屉里的东西,当真是给了他好大一个惊喜。

不仅有宣平侯授意伊向秋掳走同僚家中女子的证据,还有宣平侯联合青州府部分官员,贪墨盐税、矿税等税银的证据。

青州府作为兴平帝的起事之地,其管辖权早在九年前就落入兴平帝手中。

五年前,兴平帝察觉有人在青州府的税收上动手脚,派人暗中调查,却一无所获。

当权者最不能容忍手下官员行贪墨之事,就将调查此事的任务交给了何景山。

为了不打草惊蛇,何景山伪造出与庆国公府决裂的假象,放弃在京中的大好前程,出任宛宁县县令一职。

三年以来,何景山始终一无所获,有时候甚至怀疑,这一切都是陛下的疑心作祟。

何景山已经做好无功而返的准备,谁料惊喜从天而降。

他激动得一夜未睡,直到天亮才短暂地眯了一会儿,然后又去前堂处理公务。

言归正传。

何景山眯眼,审视地打量着乔钰:“你出现在小万庄是为了抽屉的东西?”

乔钰眼神都没变一下,摇头道:“非也,萧鸿羲为了让您为乔家开设的纸坊保驾护航,以宣平侯的身份传信给伊向秋,让他设法掳走乔玫,然后再故意放走她,让乔玫去找您。”

何景山眉头皱得更紧:“找我?”

乔钰颔首:“按照他们的计划,乔玫带着您找到被掳走的女子,您会因为乔玫的勇敢果决而欣赏她,届时乔家再流露出开设纸坊的念头,您多半会出手相助。”

“如此一来,有了您的庇护,纸坊便可顺利经营起来。”

乔钰说到这里,何景山的脸色已经冰冷得可怕。

何景山出身公府,虽是旁支,却因天资聪慧颇受老国公的看重,年轻时心气颇高,生平最讨厌的事情就是有人想要攀附他,利用他达成目的。

“所以,这一个月以来,伊向秋掳走青州府数十名无辜女子,闹得人心惶惶,只是因为萧鸿羲和乔家人想利用我,在青州府经营纸坊?”

何景山的声音冷冽如冰,若是萧鸿羲和乔家人在他面前,怕是要被冰凌戳成刺猬。

“可以这么说。那抽屉藏得隐秘,里面的东西肯定很重要,学生以为,里面或许有萧鸿羲给伊向秋的信。”乔钰语气微顿,“不过乔玫是无辜的,她并不知情,还请大人明察。”

何景山见乔钰故作若无其事地为乔玫开脱,不由得挑了下眉。

昨夜乔钰晕倒,乔玫急得团团转,眼泪哗哗直流,一个劲儿地说“都是我害了钰哥儿”。

何景山提出带她一起回县衙,歇息一晚,天亮后再送她回去,乔玫拒绝了。

“我直接回去就好了,钰哥儿他......我以前做错了事情,我担心钰哥儿不想看到我。”

何景山当时没有强求,派一名衙役送乔玫回乔家村。

如今看来,虽不知乔钰和乔玫之间存在什么龃龉,但至少乔玫所言与乔钰的表现截然不符。

“稍后本官会亲自查证......所以你去小万庄的目的是?”

乔钰拱了下手:“一为击破萧鸿羲与乔家人的阴谋,二为......”

乔钰说到这里,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态。

何景山耐心十足:“二为什么?”

乔钰垂手而立,说出的话却是胆大妄为:“二为寻求与大人的合作。”

“合作?”何景山眼神微冷,“莫非你也想利用本官做什么?”

乔钰直视何景山:“非也,只是恰好学生手里有一套造纸术的改进方法,又恰好想要断了萧鸿羲和乔家人的财路罢了。”

何景山:“???”

饶是见多识广如何景山,也被乔钰这番毫不掩饰对萧鸿羲的敌意的话语惊到了。

震惊过后,何景山抚掌大笑。

笑声许久才停,他看着乔钰,好似在看什么活宝:“你倒是一点也不t遮掩对萧鸿羲的态度。”

“他几次三番加害于我,害我险些命丧黄泉,我又不是以德报怨的冤大头,自然要狠狠报复回去。”乔钰擡起手腕,意有所指道,“多谢大人请大夫为我诊治。”

何景山眼神微闪。

昨夜请来大夫,他担心乔钰有个三长两短,柴振平那个护犊子的肯定会跟他闹腾,便亲自在一旁守着。

大夫诊完脉,一脸惊奇地说乔钰身体亏空得厉害,且这还是长期调理后的结果。

何景山再问,又从大夫口中得知乔钰身体这般虚弱,极有可能是早前服毒所致。

再结合乔钰的话语,何景山心底有了猜测。

作为土生土长的古代人,廉洁开明如何景山,也有着根深蒂固的血统观念。

亲子和养子,无论亲疏,他都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亲子。

“宣平侯府为了假公子,不昔杀害真公子”的流言传开,何景山不知其中有几分真假,但是对萧驰海的决定不敢茍同。

有乔钰这个亲子珠玉在前,如今又得知他的遭遇,何景山对萧鸿羲这个养子更多出几分不喜。

何景山沉吟片刻,捋须道:“倘若真如你所言,你有造纸术的改进方法,本官不过一七品县令,怕是挡不住那些觊觎之人呐!”

话已至此,他以为乔钰会知难而退。

却见他悠悠一笑,语出惊人:“有国公府,大人您何须顾忌那些觊觎纸坊的宵小之辈?”

何景山眼神一厉,为官多年的威严气势直奔乔钰而去。

乔钰安如磐石,仿佛一点也没感觉到迎面而来的威压:“大人息怒,彼时学生藏身书桌下,无意中从伊向秋口中得知,否则学生一寻常农家子,如何得知您的身份与来历?”

何景山冷眼冷面,不置一词。

“学生以钱府表小姐的身份进入小万庄,这件事大人您应该已经知道了。”乔钰不慌不忙,叙述着他的纸坊规划,“钱老爷是大商最大的木商,有钱老爷提供原料,学生提供技术,再有国公府负责垄断,学生可以向您保证,不出三年,玉宣堂必将成为大商第一纸坊。”

玉宣堂,便是乔钰为纸坊起的名字。

何景山觉得这名字不错,面色微缓,但仍有存疑:“你说的垄断,是什么意思?”

“技术垄断。”乔钰屈指轻叩掌心,“保证只有玉宣堂能造出品质一流的纸张,而后可划分为多个等级,供给不同阶层的人使用。”

何景山不喜心思深沉之人,但只是如萧鸿羲那般,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之人,而非乔钰这般野心勃勃、又保留底线之人。

不得不说,乔钰勾画出来的美好蓝图让他十分意动。

若乔钰真能造出质地更好的纸张,既能让世间读书人受益,对庆国公府也是有百利而无一害,譬如借纸坊在读书人之中留下美名。

纵使徐敬廷那群老家伙有心弹劾,理由也站不住脚。

何景山面上不显,心里已经谋划开了:“你手中可有做成的纸张?”

乔钰:“没有。”

他忙于学业,每天几乎从睁眼到闭眼都在学习,哪有时间上手实验。

见何景山一脸被噎住的表情,乔钰当机立断:“还请大人给我一旬时间。”

“行,本官就给你一个机会。”

乔钰喜上眉梢,当即作揖道:“多谢大人!”

何景山摆了摆手:“本官已让人替你去私塾告假,今明两日好好休息,本官等着你的好消息。”

看似没有松口,实则八字只差一撇。

只待乔钰向何景山证明他的确可以做出比现在市面上更好的纸张,这合作便算谈成了。

......

乔钰没有在县衙逗留太久,当天下午就回去了。

推开门,花宝福宝寿宝扑上来,围着他叫个不停。

乔钰蹲下身,将一猫两狗挨个儿揉了一遍,眼底笑意盈盈。

谁能想到,这一世他竟然过上了猫狗双全的生活,难怪孟元嘉羡慕得眼都红了,整天嚷嚷着要搬来乔钰家住。

乔钰陪两大一小玩闹许久,回屋洗了个澡,换上干净衣物,前去拜访钱大富。

先前乔钰从宋博手中救回钱娇娇,后又主动送生意上门,钱大富表现出一百二十分的热情,亲自给乔钰斟茶。

“乔公子,如何了?”

乔钰双手接过茶杯,微微一笑:“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钱大富愣了下:“乔公子可否明示?”

乔钰取出一张纸:“这是造纸所需的原料,还请钱老爷为乔某备好,乔某制好新纸之日,便是合作达成之时。”

钱大富喜不自禁,即刻派亲信前去准备:“明日钱某就让人将这些送到乔公子府上。”

乔钰拱手称谢。

钱大富又道:“钱某已让大厨房备好酒菜,不如乔公子留下用饭?”

乔钰欣然应允:“那乔某便却之不恭了。”

钱大富朗声大笑,二人前往饭厅时,同乔钰低声道:“前几日娇娇派人传来口信,再过几个月,钱某就要做外祖父了。”

乔钰:“恭喜钱老爷。”

钱大富满脸带笑:“娇娇有今日,离不开乔公子一语惊醒梦中人。”

乔钰但笑不语。

席间,钱大富酒意上头:“乔公子,你对娇娇帮助良多,不若你我结为兄弟,让娇娇叫你一声乔叔如何?”

乔钰:“......倒也不必如此。”

一顿饭宾客尽欢,乔钰回到住处,练习一篇策论,又看了两篇文章,便洗漱歇下了。

次日,乔钰一早起来,将西南屋收拾出来。

不过多时,钱府管事登门,在乔钰的授意下将造纸所需的原料及器具送到西南屋里。

等人走后,花宝好奇地溜达上前,用爪垫戳戳碰碰:“喵呜?”

乔钰捏住她的爪垫,顺手揉了两下:“花宝乖乖,别乱碰,这可是你爹我赚钱的营生。”

“福宝寿宝,过来带妹妹出去玩。”

“嗷呜~”

随着一声回应,福宝进来,动作熟稔地伏身低头。

花宝敏捷地跃上福宝的头顶,一猫一狗离开西南屋。

乔钰:“......”

两条傻狗,被绿茶小猫拿捏得死死的。

无语凝噎过后,乔钰挽起袖子,开始他一天的工作。

......

造纸的原材料,构树皮事先处理过,无需削皮晒干,但是水沤、浆灰、蒸煮等一系列流程都不轻松。

乔钰孤身一人,一天下来累得够呛,书不想看,文章也不写了,洗漱后倒头就睡,直到生物钟将他唤醒。

休息了两天,今天该回私塾了。

走进课室刚坐下,就有同窗提起伊向秋。

“县城传来消息,采花大盗伊向秋已伏诛,那些被他掳走的无辜女子也都平安归家了。”

“据说官府从伊向秋的藏身之处搜出了价值数万两的金银珠宝,用了好几个板车才运走。”

“这肯定是一笔不义之财!”

“就这么死了未免太便宜他了,就该让伊向秋受一百八十道酷刑!”

“你也太残忍了吧?我提议五马分尸。”

“哈哈哈哈哈哈黄兄你怕是要笑死我!”

乔钰正竖起耳朵听,孟元嘉和夏青榕来了。

“先生说你身体抱恙,可好些了?”

“我原本打算跟青榕去探望你的,又担心给你添麻烦,只好作罢。”

乔钰分了两块前天从县衙回来的路上买的糖糕给他们,笑道:“不过是一点小风寒,喝两碗姜汤,睡一觉就好得差不多了。”

夏青榕和孟元嘉这才放心。

“喏,这是你缺失的两节课的笔记。”

“还有先生布置的课业,虽然无需补交,看看总是好的。”

乔钰叠声儿应好,眉眼间的笑意愈发浓郁。

如此又过六日。

除去在私塾,其他时间都被乔钰用来造纸。

“......九百九十二......九百九十八......一千!”

乔钰数完最后一张纸,兴奋得猛一拍桌:“大功告成!”

面前这一沓出自他手的纸张质地柔韧,色泽洁白且平滑细腻,绝非市面上售卖的纸张可比。

乔钰相信,何景山一定会满意的。

“喵呜~”

花宝本来在外面扑蝴蝶,听到铲屎官的声音,哒哒跑过来,扬起小猫脸撒娇。

被漂亮干净的小貍花这样望着,乔钰的心都快化了,蹲下身抱起她:“ua~”

绿茶小猫似乎害羞了,一头扎进乔钰怀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