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7章 037(1 / 2)

第037章037

乔钰还不知道,宣平侯夫妇因为他起了争执,萧驰海单方面对岳氏大打出手,更不知道他素未谋面的亲娘正在前往青州府的途中。

四月初五是乔大庆的祭日,乔钰作为他唯一还活着的子孙,自当在这天回村祭拜。

提前备好香烛纸钱贡品等物,乔钰放课后去找乔耀祖,和他一同搭乘牛车回村。

上了牛车,乔钰同负责驾车的乔耀祖二叔打招呼。

乔耀祖二叔憨声憨气地道:“那日你走得匆忙,我爹没找到机会跟你说话,这些天一直念叨。”

乔钰揪着t书袋上的线头,从善如流道:“前阵子听乔大哥说村长挖沟渠摔伤了,住我隔壁的张叔家里正好有专治跌打损伤的药膏,据说一两贴就能见效,我带了点回来,准备给村长送去。”

“钰哥儿费心了。”乔耀祖二叔道谢,“本来摔得不是很严重,但我爹毕竟上了年纪,卢大夫也给看过了,说是好得慢,只能养着。”

乔钰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乔耀祖二叔说话,乔耀祖见没他的事,自觉翻开书看。

一刻钟后,牛车停在村口。

乔钰给了三个铜板,挎上书袋,不忘拎上祭奠所需用品,直奔坟地而去。

天色有些暗了,坟地背靠着山,晚风吹过,发出呜呜响声,令人毛骨悚然。

乔钰找到乔大庆的坟头,先摆上贡品,然后烧纸钱、上香、磕头。

一系列流程结束,乔钰等纸钱完全烧尽,才起身离开。

走到家门口,乔钰正要开门,忽然侧首看向左边:“谁?”

一道瘦小的身影从乔钰家院子和隔壁人家院子中间的夹道走出来,双手习惯性地局促搓着衣角:“钰哥儿,是我。”

乔玫。

乔钰看着年轻姑娘熟悉的清秀脸庞,上次见还是正月初一的祭祖,一别三月,乔玫脸色更憔悴,也更瘦了,一阵风就能吹跑。

乔文德和叶佩兰折磨人果然有一套,好好的姑娘家被他们折腾成这副模样。

“有事吗?”

乔玫上前,将被汗水浸湿的一把铜钱塞给乔钰:“这个你拿着。”

无功不受禄,乔钰当然不会收:“给我干什么?我不要。”

乔玫嗫嚅道:“那个侯府的事......我都听说了,是爹娘对不起你,他们亏欠你太多了。你现在在镇上读书,开销一定很大,这几年我私下里做针线拿去镇上卖,也攒了几个钱,这些钱你拿去......”

她说着,又要往乔钰手里塞。

乔钰后退,语气平淡:“你是第一天知道吗?”

乔玫浑身一僵。

乔钰换了只手拎篮子,微微仰头看着年方十八的乔玫:“以前你没管过我,如今身世大白,也不需要你来替他们弥补我什么。”

乔玫白着脸:“钰哥儿......”

乔钰想到原书中乔玫的结局,被萧鸿羲和乔家人利用,榨干最后的价值,卖给一个有特殊癖好的老富商,被折磨致死。

“你回去吧,当心被乔文德他们发现,没好果子吃。”乔钰把掉到地上的一枚铜板还给乔玫,“收好,这些钱谁也别给,自己攒着。”

说罢,他转身开门。

开了锁,身后传来乔玫的声音:“钰哥儿,你是不是在怪我?”

乔钰语气波澜不起:“你又不曾欺负过我,怪你做什么?”

只是大多时候选择冷眼旁观罢了。

这是一种自保的方式,乔钰非常理解。

他也不会忘记那个又冷又饿的夜里,乔玫偷偷塞给他一个还热乎的野菜饼。

乔钰小气记仇,但同样记得这一饭之恩。

他会在合适的时机报恩,但不想再跟乔家人有任何的牵扯。

乔钰关上院门,同时听见脚步声逐渐远去。

家里不剩什么吃的,乔钰打了桶水烧开,把屋里屋外简单打扫一遍,然后就着水吃了两块饼,照常练习两篇策论,洗漱睡去。

翌日一早,乔钰带着治跌打损伤的药膏去了乔大勇家。

乔大勇的伤在后腰,他躺在炕上,轻易动弹不得,见到乔钰也只是稍微点头示意。

乔钰把药膏给他,又告知用法。

“钰哥儿,墙角的橱柜里有个布袋,打开就能看到,你给我拿过来。”

乔钰依言取来布袋,沉甸甸的还哗啦响,听起来像是铜板。

正要交给乔大勇,就听他说:“这是村里的乡亲们筹集的三两银子,老乔家对不起你,这钱你拿去买书,或者买点吃的补补身子。”

乔钰:“......”

怎么一个两个的都想给他塞钱?

乔玫是这样,乔大勇也是这样。

“不用了村长,我给书斋抄书,偶尔还能挣几个润笔费,除去日常开销,手头还有盈余。”

事实上乔钰并不缺钱,之所以抄书,帮人润笔,一是为了掩人耳目,二来抄书可以修身养性,还可以从中汲取知识,丰富自我。

长此以往,乔钰习惯了抄书,也乐在其中。

乔大勇见乔钰坚持,也不再多说,问他两句近日的情况,就放他离开了。

乔钰和夏青榕、乔耀祖一同坐牛车来到镇上,开始新一天的学习。

从书袋里取书时,乔钰发觉里面似乎多了些什么东西,碰一下叮当响,摸出来一瞧,竟是乔大勇让他拿的那个存放铜板的布袋。

不知什么时候,乔大勇把它塞进了乔钰的书袋里。

乔钰抿了下唇,把布袋放了回去。

中午,乔钰听说清水书斋来了批新书,便叫上夏青榕和孟元嘉一起。

抵达书斋,乔钰目标明确地选了一本科举参考书,正要付账,十几名书生成群结队地走进来。

乔钰自觉避让。

“听说了没?上个月中旬楚王搬进楚王府,设宴庆祝,谁料席间一位二品大员之子暴毙而亡,这也就罢了,据说死的时候有数不清的黑色虫子从他耳鼻喉中爬出。”

“嚯!怎会如此?”

“人云亦云罢了,好端端的怎么会有虫子从人体内爬出,更别说还是很多只虫子。”

“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这件事传得有鼻子有眼,搞得我也分不清真假了。”

“一定是假的,别想太多......”

书生们走远,乔钰敛眸深思。

掌柜见他杵在柜台前一动不动,手指敲了两下:“还买不买?”

乔钰回神:“买。”

付完账,乔钰三人回到私塾。

离上课还有一段时间,乔钰拿着水囊去水房。

也是巧了,宇文尚也在。

乔钰颔首示意,舀一瓢温水灌进水囊里,如此重复两次,水囊便满了。

“乔钰。”宇文尚低声喊人。

乔钰擡眸,看着他一副欲言又止的别扭模样,促狭道:“这段时间我常见你这般,似乎想说什么又不敢说,其实大可不必如此,就算你输给了我,我也不会因此看轻你的。”

“你胡说什么?!”宇文尚像是被踩了尾巴,一下炸了,“我何时不敢说了?”

乔钰随口嗯了一声:“好吧,你没有。”

宇文尚更气了,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大声道:“乔钰不用管外面那些不好的声音,他们说你的不是,都是嫉妒你出身好,还会读书,想要借机抹黑你,让你一蹶不振,从而毁掉你。”

乔钰眉梢轻挑,仿佛见识到什么新大陆。

宇文尚语速极快地说:“我觉得......我觉得你很好,你是我长这么大见过最厉害的人,读书厉害,意志还坚定,你千万不要被那些恶人和恶意打倒,我还等着和你一起参加府试,乡试甚至院试呢!”

乔钰拧上水囊的塞子,嘶声道:“你真是宇文兄吗?”

宇文尚愣了下,反应过来后气得跳脚:“乔钰!”

乔钰被他这副模样逗得前仰后合,眼看宇文尚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伸手拍了拍他的右臂:“多谢宇文兄,你的话我记下,那些声音并不会影响到我,但是我很感激宇文兄对我的关心。”

这些天宇文尚经常看着他欲言又止,乔钰以为他又在憋什么坏,没想到竟是因为这个。

宇文尚瞬间被顺毛,轻哼道:“那就行,我可不希望打败我的人是个懦夫。”

乔钰还想再说什么,门口传来一道尴尬的声音:“呃.....我不是故意听到的。”

循声望去,是班里的一位同窗。

宇文尚脸色爆红,拿起水囊几乎是落荒而逃。

乔钰:“......”

同窗:“......”

-

商承策完成兴平帝交代的差事,与工部官员一同回京。

入宫觐见后,得了兴平帝一番厚赏,商承策出宫回到楚王府。

洗漱更衣后,内侍进来通传,说是陶公子来了。

“请他进来。”

“是。”

很快,陶正青大步流星地走进来:“王爷。”

商承策注意到他微妙的神情,主动问询:“我离京这半月,京中可曾发生了什么?”

陶正青在商承策的示意下落座,抚掌道:“王爷您可还记得正月里宣平侯府发生的那场闹剧?”

商承策当然记得:“可是有了结果?莫非宣平侯派人将那位真公子接回来了?”

“非也,非也!王爷您一定想不到那位真公子的身份。”

商承策作洗耳恭听状。

“......我当时还有些存疑,索性派人前去调查,得知那位叫乔钰的县案首来自青州府宛宁县乔家村,这才确t定他就和王爷您结下渊源的那位。”

商承策端着茶杯,静静听陶正青讲述这半个月以来发生的事情,期间一口水也没喝。

他不仅为乔钰考取案首高兴,也惊讶于乔钰的身世。

“正青,你说有没有可能,去年宣平侯府的人出现在宛宁县,是为了钰弟?”

他又想到乔钰的遭遇,心底浮现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他被灌下砒霜,其中是否也与宣平侯府有关?”

一切都太过巧合。

乔钰被灌砒霜,从阎罗殿走了一圈,而恰好那时候宣平侯府的人无缘无故出现在宛宁县。

陶正青思忖片刻,面色严肃:“王爷的猜测并非全无可能,虎毒不食子,若真是萧侯的授意......”

再结合前些日子的传言——萧驰海为了萧鸿羲,杀害乔钰,令人不寒而栗。

商承策神情冷然,为乔钰担忧的同时,对萧鸿羲这个商承胤伴读的不满更甚。

“既然萧鸿羲离开了侯府,正青可知他近况如何?”

“因着乔钰的缘故,我还真特意打听过。”陶正青一笑,“他如今虽然还是二皇子的伴读,二皇子却对他视若无物,国子监里的那群人什么样王爷您应该最清楚不过,昔日与萧鸿羲结怨的人都痛打落水狗,一天三次地刁难萧鸿羲。”

“总而言之,萧鸿羲的日子很不好过。”

商承策面色微缓,但还是放心不下乔钰,担心乔钰的安危,更担心宣平侯恼羞成怒,再对乔钰不利。

待送走陶正青,他便给乔钰写了封信,命人以梁佑的身份送往青州府。

......

另一边,正如陶正青所言,萧鸿羲过得非常不好。

那日离开侯府,萧鸿羲卧床修养半月,为了前程不得不再次回到国子监。

他和仙人彻底断了联系,又失去侯府的庇护,只剩科举系统这个倚仗。

为了不让自己落得惨死街头的下场,即便对自己回到国子监的处境有所预料,他还是义无反顾地回去了。

自从祭天大典出事,商承胤虽然还让萧鸿羲做他的伴读,但再未同他说过一句话,完全将他当作空气。

所以当在国子监读书的世家子弟刁难萧鸿羲,无一人站出来为他说话,皆冷眼旁观。

偏僻的小径上,萧鸿羲蜷缩着身体,双手抱头,任由雨点般的拳头落在身上。

“听说你县试考了第八,威胁当地县令不说,还大闹放榜现场?自己没本事,反过来怀疑科举不公,真是丢死人了。”

“没了二皇子的庇护,没了宣平侯府做靠山,你萧鸿羲算个什么东西?”

“当初你对我呼来喝去的时候,可曾想到这一日?”

“差点忘了,你现在不叫萧鸿羲,应该叫乔鸿羲才对。”

“一个出身低贱的农家子,有什么资格留在国子监?还不快滚出国子监!”

一群与萧鸿羲年岁相仿的少年人对他拳打脚踢,不时发出哄笑。

萧鸿羲喉咙里满是血腥气,额角暴起青筋,双眼也因为剧痛泛红充血。

他想到乔钰,又想到萧驰海,恨意在胸腔内肆意翻涌。

要不是乔钰,他现在还是侯府大公子。

还有父亲,不过是一时失误,又不是会试落榜,父亲为何要对自己这般绝情?

十年朝夕相处,养条狗都该培养出感情了,昔日的父子之情难道都不作数了吗?

他萧鸿羲沦落到今天任人欺凌,连国子监最末等的杂役都不如,除了乔钰,父亲就没有一点责任吗?

倘若父亲力排众议,坚持留下他,即便是以养子的身份,也好过成为低贱的农家子。

萧鸿羲的意识逐渐涣散,心底的恨意却愈发汹涌。

恍惚间,他听到一阵脚步声。

绣着金线的袍角停在他眼前,萧鸿羲努力睁大眼,想要看清,却因为额头伤口流下的血模糊了视野,只依稀瞧见轮廓。

不待他分辨出来人是谁,便晕死过去。

萧鸿羲以为,他昏睡后会像过去无数次那样,无论他怎么呼唤仙人,都不会得到回应。

谁料天无绝人之路,他只唤了一声,童颜鹤发,一袭白衣仙风道骨的仙人便出现了。

萧鸿羲突然就安心了。

接下来,他竹筒倒豆子,将县试到现在发生的一切告诉仙人。

萧鸿羲也不管这里是梦境,扑通跪下,以头抢地:“仙人救我!”

仙人也没想到,他不过一段时间没出现,事情就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胡闹!谁让你在萧驰海面前班门弄斧,玩以退为进这一招?你真当他看不出你的那点小心思?”

仙人气得仰倒,指着萧鸿羲高声叱骂。

萧鸿羲离开侯府,彻底打乱了他的计划,下一步该如何还得从长计议。

仙人缓了许久,逐渐冷静下来:“接下来,你必须每一步都要按照我说的做。”

萧鸿羲也意识到没有仙人的帮助,就算有科举系统,在身居高位之前,他都将是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

“求仙人赐教。”

......

萧鸿羲很快就醒来了。

他睁开眼,发现自己在国子监的学舍里。

“公子,您醒了?”

离开侯府时,萧驰海准许他带走院子里的一切,包括护卫和仆从。

萧鸿羲怀着对萧驰海的怨怼,不仅将院子洗劫一空,仆从护卫也都一个没留下。

“你去请二皇子过来,就说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告诉他。”

小厮应声退下,学舍内只剩萧鸿羲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