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6章 036(1 / 2)

第036章036

因萧驰海的一席话,宣平侯府的花厅内炸开了锅。

岳氏揪着萧驰海的衣袖不松手,哭天抢地:“侯爷您三思啊!羲哥儿只是考了第八,又非县试落榜,京中人人捧高踩低,侯爷您难道忍心看到羲哥儿离开侯府后任人欺辱吗?”

萧驰海一言不发拨开岳氏,面色更显冷硬。

无知蠢妇,除了胡搅蛮缠什么也不会。

若非她身后的岳家,这侯夫人的位置早就换人了。

他之所以这么做,分明是为了宣平侯府,为了萧氏!

萧鸿羲失去了利用价t值,注定要沦为弃子。

怪只怪他不争气,抢不来宝物,还在县试上棋差一着,输给了乔钰,怨不得旁人。

萧鸿羲趴伏在冰冷的地面上,看着父亲对岳氏的求情丝毫不为所动,胸口仿佛破了一个大洞,冷风呼啦呼啦灌进去,冻得他四肢僵硬,大脑也停止了转动,脑海中一片空白。

他蠕动嘴唇,呼吸急促:“父亲......”

耳畔是萧鸿羲沙哑的哽咽,岳氏只觉心如刀割,一咬牙,向萧驰海扑去,抓着他的衣袖拼命摇晃,将姿态放到最低,柔声恳求。

“侯爷,妾身求您,您就再给羲哥儿一次机会吧。乔钰那孩子不愿回侯府,若羲哥儿又要离开,您让妾身孤身一人怎么活呀?”

萧驰海再次拂开岳氏。

岳氏心一冷,又扑上去。

两人你来我往,过程中岳氏一个不慎,指甲挠上萧驰海的脖子。

萧驰海只觉颈侧一阵刺痛,擡手摸了下,手指沾染殷红。

——岳氏抓伤了他。

萧氏在前朝时就是一方大族,新朝建立后又更上一层楼,萧驰海作为一家之主,何时被人这般对待过?

看到血迹,他眉心狠狠一跳,骤然沉下脸来。

岳氏见状,腿一软直接跪坐到地上:“侯、侯爷。”

萧驰海冷声道:“来人,请夫人回去。”

旁观的萧荣吓得心惊肉跳,不敢迟疑,连滚带爬地出去,叫来守在花厅外岳氏的丫鬟。

岳氏到底还是畏惧萧驰海的,纵使万般不忍,可到底是自己有错在先,只能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如此一来,花厅内只剩下萧驰海和萧鸿羲二人。

萧驰海用手帕拭去脖子上的血,随意丢到地上,起身走到烂泥一样跪着的萧鸿羲跟前,纡尊降贵伸出手。

这让萧鸿羲生出一丝幻想。

父亲这般动作,是不是意味着他打算收回成命?

萧鸿羲把手小心翼翼地搭在萧驰海手上,借力站起身,便听到后者用无奈的口吻说道:“羲哥儿,你要体谅为父的难处。”

“为父举全族之力,悉心培养你十余年,一直对你寄予厚望。若非正月十四那日苏氏生事,为父本打算明年上书,请封你为世子,让你成为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萧鸿羲动作迟缓地擡头,双眼泛红,眼里燃起点点光亮:“父亲,您......”

您可否再给我一次机会?

这次是我聪明反被聪明误,下次儿子绝对不会了。

求您!

然而话未出口,就听萧驰海话锋一转:“但是,羲哥儿你让为父失望了。”

萧鸿羲脸色煞白。

可惜,幻想终究是幻想,终有破灭的时候。

“回去吧,回去收拾东西。”萧驰海毫无留恋地收回手,负手而立,“这些年的私房还有你院子里的东西尽可以带走,国子监的名额也还是你的。等你养好伤,回国子监好好读书,争取早日科举入仕,为父期待着与你成为同僚的那一日。”

“至于族谱......眼下府试将至,仓促更替可能会影响到你参加府试,一切等结束后再说。”

萧驰海的叮嘱与祝福让萧鸿羲又哭又笑。

开弓没有回头箭,是他主动提出离开侯府,如今也该尝一尝这苦果了。

萧鸿羲满心彷徨与悲凉,他再次跪下,向萧鸿羲结结实实磕了个头:“多谢父亲十年养育之恩,儿子铭记于心,还请父亲多加保重。”

大公子即将离开侯府的消息已经传开,府中的下人对萧鸿羲再没了往日的恭敬,敷衍行了一礼,便大摇大摆远去。

萧鸿羲死死攥着拳头,掌心皮开肉绽。

奈何心头的绝望和怨怼早已压过一切,包括躯体上的痛觉,鲜血蜿蜒而下却一无所觉。

萧鸿羲很快收拾好行李,站在自己住了近十年的卧房里。

窗外阳光明媚,暖意盎然,他却如同置身冰窟,心中一片凄楚。

岳氏终究还是舍不得,偷偷过来找萧鸿羲,还从自己的私房中抽出一万两银票,塞到他的手中。

“羲哥儿,出去后记得要照顾好自己,别让娘担心。”

“在娘心里羲哥儿永远是娘的儿子,什么亲缘血脉,在我这里都比不上十年的朝夕相伴。”

“羲哥儿别难过,娘一定会想办法让你回来的。”

萧鸿羲眼神微动,扑进岳氏怀中,嚎啕大哭。

岳氏鼻子一酸,同样泪如雨下。

母子二人抱头痛哭一场,岳氏送萧鸿羲离开。

萧鸿羲走出侯府,威严庄重的朱红色大门在他身后轰然关闭。

他颤巍巍迈出两步,饱经折磨的身体终于承受不住,直挺挺倒了下去。

萧鸿羲想,他最怕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

接下来等待他的会是什么呢?

受尽凌辱?

还是惨死街头?

......

岳氏很快听闻萧鸿羲在侯府门外晕倒的消息,她心急如焚,却不曾赶去探望。

先前无意中伤了侯爷,已是后宅妇人的大忌,岳氏哪敢再做出违背萧驰海决定的事情。

可母子之情到底无法割舍,岳氏这会儿坐立难安,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都怪乔钰,要不是他,羲哥儿哪里会受这么重的伤。”

“羲哥儿长这么大,我没动过他一根手指,乔钰果然是在粗鄙农家长大,心狠手辣十分歹毒。”

“不行,我咽不下这口气。”

既打了她的羲哥儿,就要付出代价。

不是不愿意回侯府?

那就永远也别回来了!

岳氏暗暗发狠,招来丫鬟:“你去......”

奶嬷嬷旁听完岳氏的打算,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保持了沉默。

相伴数十年的小姐和素未谋面的小公子,她当然选择前者。

半个时辰后,一则传言出现在京城的大街小巷。

“宣平侯府查明真假公子一事后,即刻派人前往青州府认亲,那位大公子也一同前往,只为向真公子赔礼道歉。”

“谁料那真公子长于乡野,大字不识一个,言词行径十分粗鄙,连权贵人家的小厮都不如,见了面就狮子大开口,索要诸多好处,还出言羞辱假公子和宣平侯夫妇。”

“侯府管家劝说,那真公子竟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将管家和假公子打得头破血流。”

“这不,为了让真公子认祖归宗,假公子自请离开侯府,至今仍因伤势过重卧床不起。”

“要我说啊,这种逆子就该任由他在外面自生自灭,偌大一个侯府又不缺儿子,那真公子即便回来了,也会搅得家宅不宁。”

“不提身份,真公子无论从哪一点都不如假公子,给他提鞋也不配。”

岳氏听着丫鬟转述百姓的言论,露出满意的笑。

-

京城内一片暗潮涌动,清水镇却是一片祥和。

当然,这祥和只是对于乔钰而言。

那日大闹乔家村,乔家损失惨重,乔文德和萧鸿羲也光荣负伤,还顺便将宣平侯府的丑事闹得人尽皆知。

乔钰达成目的,心情自然非同一般的愉悦,学习效率都提高了不少。

原本拟写一篇策论需要近一个时辰,如今只需半个多时辰,更别说帖经和杂文了。

这天下午,乔钰正奋笔疾书。

“乔钰,出去透透气?”孟元嘉戳了戳乔钰,“你这几天只顾着读书写文章,都不管我跟青榕了,你忘了之前说要劳逸结合的吗?”

夏青榕附和:“说到就要做到,言而无信非君子所为。”

乔钰侧首,正对上两双理直气壮的眼。

乔钰如何看不出两人的关心,只是府试在即,须得勤加练习,保证顺利通过府试,取得童生功名。

府试三年两次,他等不起。

乔钰思绪流转,轻叹一声放下毛笔:“走吧。”

“好耶!”

孟元嘉欢呼,拉着乔钰直奔门外冲去。

夏青榕面带笑容,也快步跟上。

乔钰到底不想好友为自己过分担忧,便主动提议:“下午去徐家面馆?”

“好!”

“没问题。”

孟、夏二人爽快答应了。

放课后,乔钰把书本笔墨放进书袋,直奔徐家面馆。

抵达面馆,乔钰点了一碗鲜鱼面。

从箸笼里取出一双筷子,正要美美开吃,身后传来两道男声。

“我真不明白,为什么有那么多人同情乔钰?他可是侯府公子,再看咱们,一群为了生计四处奔波的平头百姓......穷人同情富人,真是天大的笑话!”

“可不是,分明是乔钰自命清高,野心勃勃,眼看做不成侯府世子,索性把事情闹大,逼宣平侯低头。”

“一群蠢货,被耍得团团转,被利用了都不知道!”

乔钰循声望去,两名书生打扮的青年男子高谈阔论,像是生怕旁人听不到,你一言我一句,很大声地交谈,惹得面馆里的客人频频侧t目。

“可恶,看我不教训他们一顿!”

孟元嘉气坏了,撸起袖子就要起身,却被乔钰按住。

“莫慌。”乔钰把小菜往他面前推了推,“近日忙于备考,我也想知道大家是如何看待这件事的。”

夏青榕面上闪过愠色,亲耳听到有人说自己的坏话,无异于亲眼目睹有人往自己心口扎刀,其心酸委屈可想而知。

“乔钰,你无需忍让,他们分明是嫉妒你出身侯府不说,还考取了县案首。我知你不便出面,但无妨,你还有我和元嘉......”

乔钰轻声打断他,指向右方:“我并非忍让,而是......喏,你们瞧。”

夏青榕和孟元嘉转头看去,只见一位高壮男子用力一拍桌,桌面上的面碗抖三抖,面汤迸溅出来。

书生正说得起劲,被这动静吓了一跳,对男子怒目而视。

男子身高八尺,肌肉虬结,一条胳膊抵得上书生的一条腿。

他大摇大摆走到书生吃饭的桌前,展臂一捞,揪着其中一人的衣领,像是拎小鸡崽那样把人提了起来。

“小子,从你们张嘴说话的那一刻起,我就想揍你们了。”

书生脸都吓白了,色厉内荏地喊:“你想干什么?放开我!”

男子无视书生的警告,挥动沙包大的拳头:“乔钰可不是什么侯府公子,咱们这些平头百姓的确为了生计奔波,吃的苦却不一定有乔钰吃的多。”

“但凡你们收一收嫉妒的嘴脸,管住那张臭气熏天的嘴,随便拉个人问问,就知道咱们清水镇的这位县案首以前都过的什么日子。”

其他客人纷纷点头附和。

“我家有个亲戚住在乔家村,为了这事儿我还特意跑去她家问过。”一位妇人中气十足地高声道,“她告诉我,乔家人从小就对乔钰非打即骂,不给他吃饭,还让他住柴房,上头的两个儿子也总是欺负他,还在冬天推他下河。”

“你们晓得不?我那二姑说,乔钰浑身都是疤,正是拜乔家人所赐。”

众人闻言好一阵唏嘘,对乔钰的怜爱更甚。

“我说你们两个小子,看起来人模狗样的,穿的衣裳也不便宜,但凡你们换位思考,就该知道在那种环境下长大有多难,更别说乔钰他还考上了县试第一名,给咱们清水镇争光。”

“你们把嫉妒乔钰,在外面说他坏话的心思放一半在学习上,也不至于二十来岁了还无所事事,坐在面馆里道人是非。”

徐家面馆里光线亮堂,食客们的眼睛里满是不认同的怒火,将两名书生嫉妒的嘴脸照得无所遁形。

面馆的老板娘从后厨气势汹汹出来,一把夺过两人的面碗,叉着腰凶巴巴地说:“给老娘出去!以后徐家面馆都不欢迎你们!”

两名书生原以为能在这里找到与他们一同讨伐乔钰的人,没想到踢到了铁板,脸面丢尽不说,还被撵出了面馆。

“乔钰那孩子是没爹没娘,但是他有我们,打今儿起,谁也别想说那孩子一句坏话,否则甭想来面馆吃面!”

“滚!”

老板娘无比彪悍地将书生扫地出门,转身赢得满堂喝彩。

“好!曹大姐干得好!”

“大家伙儿眼睛都是雪亮的,谁对谁错还能看不出?”

“谁要是再敢说那孩子半句不是,看我不撕烂他的嘴!”

人声鼎沸中,乔钰敛眸轻笑。

他沉默着吃碗面,留

孟元嘉和夏青榕仍沉浸在方才的闹剧当中,几乎是机械性地被乔钰引着向前走,眼神呆滞,表情空白。

乔钰:“......”

“嘿,你们俩醒醒,回神了!”

乔钰在他们眼前挥了好几下,两人才堪堪回神。

孟元嘉摸了摸鼻子,睁大眼感叹:“这世上还是好人多。”

夏青榕语气很认真:“所以你看,你并不是一个人,不仅有我们,还有清水镇很多站在你身后的百姓。”

夏青榕不知道他们姓甚名谁,但他们为乔钰说的每一个字,都让他感动得眼眶发胀,有种想要落泪的冲动。

乔钰太不容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