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6章 036(2 / 2)

夏青榕希望大家都能理解他的不易,而不是误解他,恶意揣测他。

乔钰心头涌起万般感慨,暖融融的,如同置身一江春水之中。

他一直都知道,舆论具有两面性。

有人接受,自然就有人抵制。

以乔钰睚眦必报的性格,当时他已经考虑在哪条巷子里套麻袋揍人更合适,不会被人发现。

乔钰想过,或许会有人站出来为他辩驳一两句,可当事情真正发生,饶是他心理强大,也被众人声讨书生的画面震撼到了。

“嗯,你说得对。”乔钰忽而轻笑,“今天的鲜鱼面很好吃,你们觉得呢?”

夏青榕怔了下,似是乔钰的话题跨度太大,他一时没反应过来。

他很快想到什么,笑容温和:“是,很好吃。”

孟元嘉不甘示弱:“我也觉得今天这碗鲜鱼面是我吃过最最最最好吃的鲜鱼面!”

夕阳的余晖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乔钰眸中含笑,迎着光走向绚烂。

......

乔钰回到住处,张叔送来小孙子良哥儿,还有一碗酸汤豆腐。

“你婶子做的酸汤豆腐可是一绝,今天做了一大盆,让我送来给你尝尝。”

自从乔钰的身世传开,邻居们登门愈发频繁,几乎每天都要给乔钰送点东西来。

大多是吃的,也有穿的用的。

前天张叔还送来一双布鞋,说是他媳妇给乔钰做的。

乔钰再三推拒,还是没能拗得过张叔,只得收下。

张叔离开了,留下良哥儿。

良哥儿自觉准备好笔墨纸砚:“小乔先生,可以开始了吗?”

乔钰听他对自己的称呼,眼底闪过笑意:“就来。”

检查了昨日的教学内容,乔钰继续教良哥儿三字经:“养不教,父之过......”

良哥儿奶声奶气跟着念,一脸的认真专注。

教完《三字经》剩下的部分,乔钰合上书本:“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回去多读两遍,尽快背熟了。”

良哥儿乖乖应好,但是没有立刻离开。

乔钰问:“还有什么事?”

良哥儿走到乔钰面前,抓住他的手晃了晃:“我娘说,小乔先生的爹娘不要小乔先生了,那小乔先生可不可以来我家?”

乔钰微怔,随后失笑:“为何要去你家?”

良哥儿理直气壮:“我喜欢小乔先生。”

人小鬼大,嘴还甜。

乔钰暗自腹诽,顾左而言他:“天色不早了,快回去吧,当心酸汤豆腐被你爹吃光光。”

“啊!酸汤豆腐!爹,给我留两块酸汤豆腐!”

良哥儿果然被带偏,尖叫着跑出乔家。

乔钰笑了笑,收拾好桌案,去灶房做了份蛋炒饭,然后把张叔送来的酸汤豆腐热一下,吃得一本满足。

填饱肚子,一头扎进书房,读书写文章,末了练两张大字,直到亥时才入睡。

-

三月下旬,府试报名开始。

依旧是乔钰、夏青榕、孟元嘉及其表兄堂兄五人互结,只不过作保的廪生要比县试时多出一位。

柴振平主动包揽了这个任务,从县城找来一位相熟的前朝举人,充当第二位廪生。

天色微明,一行人乘马车从清水镇出发,抵达府城时已是正午。

乔钰按要求在“廪保互结亲供单”上填写姓名,年岁,籍贯,体格,容貌特征等履历信息,以及曾祖乔正、祖父乔大庆和业师柴振平的姓名,确保考生身家清白、未犯错受刑、非倡优隶卒。

待柴振平与另一位廪生在廪保互结亲供单上签完字,府试报名便算是成功了。

出了府衙,柴振平提议道:“先去吃饭,吃完饭再打道回府。”

众人并无异议,问了过路人附近的酒楼,一行人步行前往。

因人数颇多,柴振平要了两个雅间。

小二动作麻利地送上饭菜:“诸位客官慢用。”

大家早已饿得两眼发虚,小二刚走,便迫不及待拿起筷子,填补自己的五脏庙。

临近尾声时,有几个书生打扮的男子从雅间门口经过。

“同为读书人,你我比那宛宁县的县案首幸运许多,虽没有大富大贵,却没有性命之忧。”

“胡兄所言极是,那宣平侯也是糊涂至极,偏心假公子也就罢了,竟然为了假公子派人杀害乔钰这位真公子,这简直是倒反天罡!”

“若乔钰能安然活到府试开考,我倒想见他一见,看他究竟是何等英勇人物。”

书生逐渐远去,雅间内原本谈笑风生的同窗们因这番对话陷入沉默。

柴振平看着t正好坐在他左手边的乔钰,无声轻叹。

早在事情发生后的第二天,柴振平就找乔钰谈过了,但言语上的安慰终归是有限的,因此这些天他一直在关注乔钰,唯恐他生出什么消极的念头。

话题的主角就在现场,搞得大家都很不自在。

唯独乔钰神色如常,还有心情调侃:“真真是人言可畏,苍天见证,我可还活得好好的。”

仅一句话,便轻松打破凝滞的气氛。

雅间内恢复欢声笑语,碗筷相撞声不绝于耳。

离开酒楼时,宇文尚忽然叫住乔钰:“乔钰你......”

乔钰正拾级而下,闻言转回头:“有事?”

宇文尚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只摇了摇头:“没什么,小心楼梯。”

乔钰:“......”

宇文尚被乔钰怪异的眼神盯得脸色涨红,一步三楼梯,冲出酒楼。

孟元嘉被他撞个正着,不满抱怨:“急着去做什么呢?”

乔钰耸了耸肩,爬上马车坐定。

马车向前行驶,在颇具节奏的马蹄声中,乔钰闭眼养神。

转眼过去半月,有关“乔钰和宣平侯府不得不说的二三事”的流言也该传到京城了罢?

希望萧驰海的承受能力别太弱,倘若一下就气死了,未免太无趣。

......

千里之外的京城,岳氏正应邀参加一场赏花宴。

作为宣平侯夫人,当朝吏部尚书的正妻,岳氏自然是京中官夫人们趋之若鹜、争相讨好的存在。

今天同样也不例外。

岳氏着一身浅青色裙裳,钗光鬓影,尽显端庄贵气。

她被一众官夫人众星捧月般簇拥着,漫步在桃花林里。

气氛正浓时,岳氏如同往常几次宴会上那般,拿帕子掖了掖眼角,说起她那远在青州府的不孝子。

“......老管家已过天命之年,却险些死在钰哥儿的棍棒之下。这也就罢了,那孩子竟满口污言秽语,多次辱骂我和侯爷......”

岳氏哭诉许久,情到浓处眼泪扑簌簌往下落。

按照以往,早在她说起乔钰棒打萧荣的时候,旁听的官夫人们就该义愤填膺地与她一起声讨乔钰。

可今天她都说完了,也无人附和一句。

岳氏暗道奇怪,帕子拭过眼角,看向身旁的妇人们。

这一看,正对上无数道充满复杂意味的目光。

岳氏一怔,这是什么眼神?

震惊,嫌恶,怜悯,审视......

极具负面意味的眼神让岳氏浑身不自在,遂掩嘴轻咳一声,不解问道:“怎么了?”

官夫人们相视一眼,整齐划一地摇头,异口同声道:“没怎么。”

岳氏半信半疑,正要再说乔钰如何不好,面前的桃树后传来一声轻笑。

循声望去,原来是右相何腾的夫人,崔氏。

崔氏撇开一株开得浓烈的桃花枝,明艳的脸庞上似笑非笑:“敢问萧夫人,您这两日可有出门?”

岳氏不明所以,但还是摇头:“不曾。”

她派丫鬟前去探望萧鸿羲,得知萧鸿羲重病,至今未能下床,心中担忧,这几日除了必要的应酬,大多在佛堂为萧鸿羲祈福。

“难怪呢。”崔氏轻笑,“萧夫人日理万机,怕是还不知道,如今京城都传遍了,人人皆知宣平侯府为了维护鸠占鹊巢的假公子,不惜派人杀害已经考取宛宁县县案首的真公子......”

岳氏脸色骤变:“什么?”

“......据说消息是从青州府传来,传得有鼻子有眼,我原本不信,这会儿听萧夫人所言,倒是觉得也不是没可能。”

试问天底下哪个母亲会在外人面前说自家孩子的不好?

放眼整个京城,唯有岳氏一人。

崔氏啧声:“可怜那孩子才刚考取县案首,便惨死在亲生爹娘的手中。”

岳氏不知该震惊她一手策划的流言被新的流言取代,还是该震惊乔钰是县案首。

这厢崔氏阴阳怪气,她顿时恼了:“你胡说八道什么?”

“孰真孰假,萧夫人自个儿心里明白。”崔氏轻摇团扇,与几名官夫人扬长而去。

岳氏愣怔许久,直到桃花落在脸上才回神。

结合方才崔氏所言,她似乎明白了那些眼神的意思。

岳氏面上一阵火烧火燎,险些没控制住,将帕子扯成两截:“我、我有些累了,想去前面的亭子里歇一歇,诸位自便。”

官夫人们稀稀拉拉应声,目送岳氏脚步凌乱地离开。

“真没想到,她竟然是这种人。”

“在此之前我以为真如她所说的那样,真公子是个坏的,昨日听说宣平侯府为了假公子,不惜杀害真公子,我还与人争执了一番,如今想来还真是蠢透了。”

“真公子也是有几分本事,竟然考取了县案首,假公子也才考了第八,可惜了。”

岳氏不知道她是怎么熬到赏花宴结束的。

她每走到一处,都能感觉到他人异样的目光,如同细针,密密麻麻扎在身上。

赏花宴结束,岳氏便落荒而逃。

上马车时因太过心急,一脚踩在裙摆上,当场后仰摔倒。

若非奶嬷嬷做了垫背的,怕是要摔得头破血流。

岳氏手忙脚乱地钻进马车,眼泪哗地流了出来。

她知道,从今天起,她要成为京城最大的笑话了。

然而人要倒霉,喝凉水都塞牙。

当霉运降临,倒霉的事通常不会只有一桩。

岳氏忍着羞耻回到侯府,迎接她的是萧驰海毫不留情的一巴掌。

“蠢妇!”

“说!你背着我都做了些什么蠢事?!”

......

今天一早,萧驰海照常参加早朝。

退朝后,他正要往吏部去,何腾叫住他。

“萧大人!萧侯!留步!”

每次只要和何腾对上,总是没好事。

萧驰海权当没听见,却耐不住何腾小跑上前,一把拉住他。

“萧大人,我叫你好几声,你跑什么?”

萧驰海:“......何大人有何要事?”

何腾捋须道:“无甚要事,只是过来恭喜萧侯,有个考取县案首的好儿子。”

萧驰海眯了下眼:“何大人何出此言?萧某竟不知家中哪个小子何时瞒着我参加了县试?”

何腾一脸意味深长地拍了他一下:“还能是哪个,就是出生时就被抱错,自幼在青州府长大的那位嫡长子。”

“之前京中有传言,说令郎忤逆不孝,我还信以为真了,以此为戒,狠狠训斥了家中几个小子。”

“没想到昨日又有人说,令郎以十一岁的年纪考取了县案首,当真是可喜可贺!”

“只是——”

何腾想到何家旁支里在宛宁县任职的堂弟的来信,信中提及乔钰此人,字里行间皆是褒赞,眼中促狭意味更浓。

“只是终究谣言可畏,萧侯还需尽快澄清,若是传到陛下耳朵里,怕是有十张嘴也说不清喽。”

“萧侯秉性如何,何某最清楚不过,又怎会是那等为了养子杀害亲子之人......”

何腾拉着萧驰海,啰啰嗦嗦说了许久,萧驰海后面的话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他只知道,在他忙于公务的时候,京中出现了不利于侯府的流言。

萧驰海派人调查,很快得知前后两则流言的内容,也知道了流言的出处。

前者与岳氏有关,后者则是从青州府一路传来,现今已经传得人尽皆知。

乔钰身怀异宝,萧驰海不好对他如何,只能将满心怒气发泄到岳氏的身上。

“既然你已经知道乔钰考取了县案首,就该明白他和萧鸿羲谁能让侯府更上一层楼。”

“要是再让我发现你在背后做什么小动作,我便将你休弃出门!”

岳氏捂着被打肿的脸,大惊失色:“侯爷?!”

萧驰海冷声道:“既然人人都以为侯府为了萧鸿羲放弃乔钰,明日你便动身前往青州府,无论你用什么办法,都必须将乔钰从青州府带回京城!”

他说完,便拂袖扬长而去。

岳氏看着他无情离去的背影,一时急火攻心,捂着胸口倒下,晕得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