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公子对我周大才子的身份深信不疑,当时就给了我五百两,三天后我将小公子您给我的东西交给他,他又给了我六百两。”
“嘿,小公子您还真别说,那位公子是真好骗呐!”
乔钰嘴角抽搐,努了努下巴,示意他别废话,赶紧说。
男子砸吧嘴:“之后十几天,我就在府城吃喝玩乐,直到今天,看到那位公子带着人气势汹汹去了周大才子家,一副找人算账的架势,我就知道大事不妙了,不敢久留,连忙回来向您禀报了。”
乔钰把玩着铃铛,手中叮铃作响:“很好,做得不错。”
他从袖中取出一百两银票,递给男子:“他给你的一千一百两,你自个儿留着,至于我这份,你可以用它买点好吃好喝的,买几件体面衣裳,权当压惊了。”
男子喜出望外,双手接过来,连连道谢。
加上乔钰最开始给他的银子,他现在手里已经有一千五百两了。
放眼整个清水镇,比他张乞儿有钱的可没几个!
张乞儿得意坏了,又想到那位公子白日里憔悴的模样,暗觑乔钰一眼,忍不住说:“小公子,咱们这么做,是不是不太厚道?”
他还想问,小公子究竟为什么这么做?
乔钰一眼看破他的心思,淡声道:“好奇心害死猫,张小哥在清水镇混迹多年,理应明白这个道理。”
张乞儿呼吸一凛,低头不敢多言。
真是见了鬼了,明明他张乞儿三岁开始乞讨,十五岁带着兄弟们打下城隍庙,天不怕地不怕,偏就怵眼前这小子。
每每与他对视,张乞儿都禁不住汗毛倒竖,生不出半点耍滑头的心思。
“夜色已深,张小哥该回去了。”
乔钰轻声慢语,伴随着清脆的铃铛声,压迫感十足。
“再不回去,张小哥的那些个住在城隍庙的兄弟姐妹们该着急了。”
张乞儿猛然擡头,瞳孔因惊惧收缩。
城隍庙的兄弟姐妹......
乔钰在警告他。
张乞儿咽了口唾沫:“小公子放心,这件事我一定烂在肚子里,到死都不会跟任何人说。”
他之所以铤而走险,为乔钰走这一趟,不就是为了银子?
有了银子,他就能带着手底下的人吃香喝辣,那几个病歪歪的小子也有钱看病了。
张乞儿离开了。
“啪嗒”一声,关上陈旧的院门。
乔钰回到书房,挑了挑灯芯,好让室内更亮些,转身招来一旁打盹儿的福宝寿宝。
“福宝,寿宝,过来。”
“嗷呜~”
听见铲屎官的呼唤,福宝寿宝一骨碌爬起来,窜到乔钰腿边,尾巴转成螺旋桨。
乔钰失笑,蹲下身来,将挂着铃铛的红绳系在他们的脖子上。
若在灯下细看,还能看到铃铛上分别刻着“福宝”“寿宝”两个名字。
“喜欢吗?”乔钰系好红绳,温声问道。
“嗷呜嗷呜汪汪汪!”
两只狗狗兴奋得原地打转,用脑袋顶乔钰的小腿,铃铛响个不停。
乔钰:“......喜欢就好。”
乔钰半蹲着,看他俩原地撒欢,心思却飘远了。
原书中,萧鸿羲出于谨慎,没有完全照搬科举系统给他的答案,而是私下里找人,偷偷修改了文章。
为萧鸿羲修改文章的人,便是周文周大才子。
周文人品不怎么样,却写得一手好文章。
凭着周文润色过的文章,萧鸿羲力压太康县一众参加县试的考生,成为县案首。
乔钰便利用这一点,让张乞儿冒充周文,与萧鸿羲达成合作。
张乞儿得了文章,连夜送回给乔钰。
乔钰花了一夜时间修改,又让张乞儿返回府城,三日后交给萧鸿羲。
从正场到三覆的文章不存在任何的问题,也因此让萧鸿羲顺利稳居第一,风光无两。
问题出就出在四覆的文章上。
原文中,一太康县考生从正场到三覆都是第二名,县试放榜时却是第十二名。
人人都以为是他发挥失常导致名次一落千丈,其实不然。
乔钰从上帝视角,看到书中有一段关于太康县县令旁观放榜时的描写。
“太康县县令听着那考生跪地痛哭,心中没有丝毫的怜悯,反而痛快极了。”
“只因那考生在文章中两次写到‘鼠’这个字。”
“太康县县令痛恨这个字眼,只要看到它,就会想起十二年前,他爹娘和弟弟妹妹的尸体被老鼠啃食得面目全非的模样。”
只因为一个字就迁怒无辜考生,太康县县令此举固然有错,却不妨碍乔钰加以利用。
因着前四次靠着“周大才子”的文章独占鳌头,萧鸿羲对他的文章已然深信不疑,更不会知道太康县县令的禁忌。
所以乔钰便引用了一处含有“鼠”的诗文。
通过张乞儿对萧鸿羲现状的描述,乔钰猜他多半错失案首之名,得了个不太好的名次。
如此,乔钰的目的便达成了。
先给他希望,再让他绝望。
先让萧鸿羲笃定自己定能夺得案首,然后在距离成功只有咫尺之遥的时候,让他狠狠摔下来。
乔钰想到张乞儿的话,说他此举不厚道,低笑了声,眼底却一片漠然。
他和原主两条人命,没将萧鸿羲五马分尸,只让他失了救命稻草,已是格外仁慈。
铃铛声唤回乔钰的思绪。
垂眸看去,福宝寿宝滚作一团,玩得正起劲。
乔钰起身,坐在灯下静心练字。
-
却说萧鸿羲派萧诚搜寻假周文的踪迹,接连三日无果,气得吃不下睡不好。
萧荣见大公子逗留府城,想到侯爷夫人交代的差事,硬着头皮上前提醒:“大公子,您打算何时动身前往宛宁县?”
萧鸿羲本就烦躁,听他提及宛宁县,又想到宛宁县有乔钰在,更是烦不胜烦,操起手边的茶杯砸过去。
萧荣知道大公子因为没能取得案首之名,近日心情不佳,只得苦笑着退下。
正要关门,门里传出萧鸿羲的声音:“让人收拾东西,今日便出发。”
萧荣喜出望外,即刻安排下人收拾行李,退了客房,一行人直奔宛宁县而去。
“爹娘不是说乔钰在镇上读书?我先去同他道个歉,然后再去乔家村。”
萧荣正有此意。
他须得先向乔钰转达夫人的意思,确保乔钰不会生事,才能转道去乔家村。
一路找到柴家私塾,萧荣请人叫乔钰出来,却被告知今日休沐。
萧荣暗道晦气,转道去了侯府查到乔钰的住处。
巷子长而窄,马车无法入内,萧荣和萧鸿羲只得下马车,步行入内。
随从欲跟随,被萧鸿羲喝止了。
巷口坐着好些人,见萧鸿羲衣着富贵,都好奇地看他。
萧鸿羲目不斜视,路过他们时不忘提起袍角,生怕沾染到一丝一毫的污秽。
张叔等人:“......”
“他们什么人?”
“不知道,看起来很不好惹。”
“咦?他们怎么停在了钰哥儿家门口?”
“要不去看看?”
“先看看到底什么情况,要是他们意图不轨,咱们再过去也不迟。”
就在大家议论纷纷的时候,萧鸿羲已经来到乔钰家门口。
萧荣擡手敲门。
“笃笃笃——”
三声过后,院子里响起清亮的声线:“谁?”
萧荣张了张嘴,余光瞥向巷口探头探脑的人,有些话不便当着外人说,果断选择继续敲门。
连着敲了好几下,门里的人似乎忍无可忍,终于过来开门。
少年人着一身青色儒生长袍,眼中不乏警惕:“你们是?”
萧荣看着乔钰的脸,心叹不愧是萧氏的血脉,竟与侯爷有六七分相像。
可那又如何,一个文不成武不就的侯府公子,注定得不到重视。
“我们是从京城而来。”萧荣拱了拱手,想到乔钰沦为弃子的结局,言辞间不免带出几分倨傲,“有要事与公子相商,还请公子让我们先进去。”
乔钰一瞬不瞬地盯着萧荣,又转眸看向萧鸿羲,忽然语出惊人:“你是我亲生爹娘派来的?还有你,大抵便是那鸠占鹊巢的乔文德的亲生儿子?”
萧鸿羲和萧荣同时脸色大变,环视左右,一副生怕旁人知晓的心虚作态。
乔钰一哂:“你们既然能找到这里,也该知道我将乔文德和叶佩兰告到官府的事情,何必装傻充愣。”
萧荣没想到这位真公子的秉性竟如此“直率”,仿佛吃了炮仗,见谁炸谁。
他讪讪一笑,正欲为大公子开脱,就见乔钰侧过身:“进来吧。”
萧荣松了口气,t却是先让萧鸿羲先进:“大公子,请。”
乔钰蹙眉:“他是大公子,那我又是什么?”
萧荣:“奴才......”
乔钰:“莫非我那亲爹亲娘舍不得他这个假儿子?”
萧荣:“公子......”
乔钰:“亲生儿子受尽苛待欺凌,你们却把小偷的儿子当成宝,既要又要......呵,真是好大一张脸!”
萧荣:“......”
乔钰:“怎么不说话?心虚了?”
萧荣冷汗直冒,话都被你说了,我还能说什么?
这小子还真邪性,只一眼就看破侯爷和夫人的打算。
若非萧荣确定这个打算只有侯爷、夫人、大公子还有他本人知晓,还真以为乔钰事先听说了风声。
“公子您行行好,有什么话进去再说。”
见萧荣满脸恳求,乔钰暂时收起玩心,大发慈悲放他们进门。
乔钰走进正屋,往主位上一坐:“说吧。”
经门外那一番羞辱,萧鸿羲这会儿已经伪装不出温和无害的好兄长模样,冷冷盯着乔钰,眼中的敌视与杀意几乎要满溢出来。
萧荣背对萧鸿羲,没有注意到他的眼神,语速极快地说:“当年之事乃乔家夫妇所为,稚子何其无辜,侯爷和夫人的意思是,派奴才将您接回侯府,再认大公子为养子......”
话未说完,就被乔钰打断:“他是大公子,那又我是什么?”
萧荣噎了下,好话不说二遍,作甚偏要揪着一个问题不放,按捺着不耐好声好气道:“您自然是二......”
乔钰哈的一声笑了:“二老爷?如此一来,我岂不和你家侯爷称兄道弟了?”
萧荣:“......”
萧鸿羲:“......”
“住口!住口!”萧荣反应过来,耐心告罄,高声呵斥道,“侯爷身份尊贵,乃是你的父亲,你怎敢说出这种不敬不孝的话来?”
萧鸿羲同样忍无可忍,他确实不舍侯府的荣华富贵,但也是真的崇敬萧驰海这个父亲。
这厢乔钰口无遮拦,他腾地站起来,厉声道:“乔钰,你别太过分!我本意是想向你道歉,你为何要这般屡次刁难?甚至出言羞辱父亲?”
乔钰大马金刀地坐着:“道歉?我还真没看出来,你的眼神告诉我,你恨不得生吃了我。”
萧荣一拍桌,虎目瞪向乔钰。
大公子可是侯府未来的主人,乔钰凭什么对大公子呼来喝去?
亏欠乔钰的人是乔家夫妇,与大公子又有什么关系?
萧荣想起离京前夫人说的话——
“倘若那乔钰不识好歹,你也无需顾及他的身份,给他个下马威,让他明白自己到底有几斤几两,也让他清楚谁才是侯府未来的主人。”
萧荣定了定心神,沉声道:“就凭大公子三岁学文五岁学武,文武兼备,天资过人,乃是当时不可多得的奇才,侯府在大公子的带领下,定能荣耀百年。”
“再看看您,长于乡野,言行粗鄙,上着破败的私塾,住着破旧的院子,这辈子一眼望到头了,能有什么作为?”
“二公子,奴才好心劝你一句,若想离开这穷乡僻壤,回侯府享受您的富贵,最好识趣一点,与大公子兄友弟恭,友爱相亲。”
萧荣擡着下巴,居高临下地看着乔钰:“侯府的一切都是大公子的,还请二公子莫要觊觎大公子的东西,老老实实做你的富贵闲公子......”
“等等——”
乔钰忽然出声,叫停了萧荣的警告,只问他一句:“我是谁?”
萧荣很是不满:“奴才以为二公子已经听清楚了。”
乔钰又问:“我是谁?”
萧荣甩袖:“二公子。”
说完,他正要继续给乔钰下马威,却见乔钰变戏法似的,从桌子底下抽出一根成年男子手臂粗细的木棍。
“既然知道我是你家公子,还敢在我面前出言不逊。”
“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有几个狗胆。”
“呔,看打!”
乔钰抡起木棍,一击即中,捶得萧荣脑袋“咣”一声,鲜血迸溅。
萧鸿羲原本打算作壁上观,看萧荣整治乔钰,谁料乔钰突然发疯,还对萧荣动了手。
“乔钰,你给我住手!”
却不想,这一声成功引来乔钰的关注。
乔钰偏头,阴森森一笑,堪比阎罗殿里的罗刹恶鬼:“差点忘了,还有你小子。”
木棍直奔萧鸿羲而来,他后退躲避,那木棍跟长了眼睛似的,重重砸在后背上。
这一下,差点把萧鸿羲砸吐血。
再然后,就是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
乔钰拎着木棍,追着萧鸿羲和萧荣猛捶。
任萧鸿羲和萧荣如何躲闪,那木棍总能准确落在他们身上。
萧荣被捶得满脸血,终于忍无可忍,决定给乔钰一点颜色看看。
然而乔钰一身牛劲,且速度尽快,打一棍换个地方,比泥鳅还狡猾。
任萧荣忙活半天,连乔钰的衣角都没摸到,还被捶得娘都不认识。
受砒霜影响,乔钰很容易累,他追了两圈,木棍抵地:“福宝!寿宝!”
“嗷呜汪汪汪!”
福宝寿宝从灶房冲出来,尖锐的獠牙在日光下闪着寒芒。
萧荣:“!!!”
萧鸿羲:“!!!”
之后一刻钟,从乔钰单方面的碾压,变成福宝寿宝单方面的碾压。
直到两人被撕咬得浑身是血,力竭趴伏外地,乔钰才大发慈悲放过他们。
乔钰立在萧鸿羲面前,轻啧一声,踩住他的脸碾压:“狗东西,想揍你很久了。”
然后拉开门,扯着他们的衣领,把人拖到门口,一人一脚,踹了出去。
“嚯!”
趴在门外偷听的张叔等人吓了一跳,蹦起来后退。
他们之前以为乔钰会吃亏,一直关注着他家的动静。
冷不丁听到哀嚎声,以为是乔钰的,冲到门口就要砸门。
“不对,怎么是两道声音?”
大家仔细一听,还真是!
“难道是那两个一大一小的?”
张叔等人陷入沉默。
再然后,他们就看到鼻青脸肿的两个陌生人。
张叔干笑两声:“钰哥儿啊,这是?”
乔钰面不改色道:“偷狗贼,福宝寿宝恼怒,就咬了他们。”
说明了情况,就啪嗒甩上门。
张叔看着萧鸿羲一看就不便宜的衣裳,戳了戳他:“小子,醒醒。”
萧鸿羲动弹了下,意识混沌,但依稀可以听到有人说话,还感觉到乔钰踩了他的脸。
他也没想到乔钰这么粗鲁,打得他和萧荣毫无还手之力。
不仅破了相,身上也被那两条该死的狗咬得没一块好肉。
即便陷入半昏迷状态,他也能感觉到身上的剧痛,让他疼得恨不能原地打滚的程度。
“你也是来向钰哥儿请教学问的吗?”
“小子,叔劝你还是别来了,就算钰哥儿考上县案首,也没时间教你们什么。”
萧鸿羲一激灵,忽然就清醒了。
他死死抓着张叔的布鞋,满眼震惊:“你说什么?”
张叔被萧鸿羲狰狞的表情吓一跳,下意识踢开他:“我又没说错,自从钰哥儿成了县案首,每天都有好多人带着礼物上门,要么请教学问,要么就是想要钰哥儿写的文章。”
“我说你们要不要脸?钰哥儿明摆着不乐意,你们怎么过来烦他?”
张叔的嘴一张一合,萧鸿羲什么都听不到,满脑子都是“乔钰成了县案首”。
乔钰是县案首,那他所做的一切努力算什么?
绝望铺天盖地涌来,萧鸿羲两眼一翻,彻底晕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