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官限你半刻钟之内将乔钰的答卷归还,否则绝不会放过你!”
何景山叉着腰,当着县衙官员及衙役的面,将李志才骂得狗血淋头。
骂完犹觉不足,上去又是一脚。
“还不快去!”
李志才试图狡辩:“大人,下官冤枉......嗷!”
何景山第三次踹中李志才的臀部。
他决定了,今天这风度不要也罢!
就算为人诟病,他何景山也绝不会放过李志才这厮!
李志才捂着屁股跑了,不一会儿又回来,扔给何景山一份脏兮兮的答卷,拔腿就跑。
想溜?
做梦!
何景山一声令下,早对县丞不满的衙役就扑上来,故意用捆猪的手法将李志才捆了个结实。
“李志才此举有违国法,本官会将此事上报知府大人,由知府大人对其定罪。”
“在此之前,暂且将李志才投入大牢,严加看管!”
李志才傻了眼,想要求情,却被某个曾被他欺辱过的衙役用臭袜子堵了嘴。
“唔唔唔!”
何景山灌了半壶凉茶,才勉强消气。
等看到乔钰皱成一团的答卷,以及答卷的内容,爱才如命的心被扎得千疮百孔,更气不打一处来。
“李志才,本官定不饶你!”
何景山怒不可遏地低吼,竭尽全力将乔钰答卷上的污渍清理干净,摆放到一边,又看起其他考生的答卷。
半个时辰后,何景山看完所有通过正场的答卷,思忖良久,将乔钰的答卷放在首位。
......
傍晚时分,乔钰吃完饭,和孟元嘉、夏青榕出去溜达。
途径大堂,听见几个考生在说县丞大人。
“据说县丞大人借职务之便徇私,在县试上做手脚,被县令大人及时察觉,这会儿已经被下大狱了。”
“也是巧了,当时我和我爹就在县衙附近,正巧看到县丞被五花大绑,由衙役押去大牢。”
“活该!”
“没错,最好直接摘了他的脑袋!”
事关县试,损害的是考生们的利益。
这会儿消息传开,路边的狗听了都要骂李志才一句,更遑论考生。
乔钰无声勾唇,听孟元嘉骂骂咧咧,步履轻快地走出客栈。
文会那天,得知何景山与李志才不睦,后又确定了李志才与宣平侯府之间见面不得人的关系,乔钰经过深思熟虑,撤回了他针对李志才的一二三四五个计划。
乔钰本就因文会在何景山心中留下了印象,再加上柴振平与何景山关系匪浅,正场后何景山定会关注他的成绩。
除非李志才按兵不动,不在县试时动手,否则定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果然,今日他就自食恶果了。
“还望知府大人从严处理,治他一个杀头之罪!”
听着孟元嘉的碎碎念,乔钰轻点儒生长袍柔软的衣料,眉目含笑:“会的。”
夏青榕也一脸笃定:“没错,一定会的。”
-
转眼过去两天。
第三日,正场发案。
合格者以五十人为一组,按成绩排序,姓名则如同钟表上的文字那般,从正上方按逆时针方向陈列。
乔钰挤进人群,一眼就看到他的名字。
在第一位。
“乔钰!乔钰你是第一名!”
在孟元嘉的呼喊声中,乔钰低头扶额,游鱼般闪出人群,在人群外围等待时,眼中的灼热堪比头顶正午的阳光。
孟元嘉和夏青榕很快也找到了自己的名字,分别是第八和第四。
“不错不错,我已经很满意了。”
“我委实没想到我能排在第四。”
乔钰拍了拍两人被挤得皱巴巴的衣袍,笑着道:“总归是好消息,但不可骄傲,接下来还有四场,万不能在这时懈怠。”
“没错!”
“走吧,回去看书。”
三人转身,并肩向客栈走去。
......
太康县,萧鸿羲如愿看到自己的名字排在第一个。
“不愧是萧大公子,果真如传言中那般天资卓越,聪颖绝伦。”
“恭喜萧大公子。”
在一众考生的夸赞与恭贺声中,萧鸿羲不骄不躁,全程保持淡定微笑。
早就已经知道结果的事情,没什么好激动的。
再坚持几天,只要成为县案首,他就拥有了最大的筹码。
就算乔钰和他一起回到侯府,也注定要被他压得一辈子擡不起头。
-
正月二十五,正场发案的次日,初覆如期而至。
乔钰拎着考篮,和乌泱泱的考生一起,奔赴考棚。
一回生二回熟,有第一次正场的经验,乔钰镇定接受搜身检查,带着试卷进入考场。
半个时辰后,考官公布试题内容。
初覆考四书文一题,五经文一题,以及试帖诗一题。
乔钰现在草纸上定下初稿,极尽细致地修改润色,然后再将最终定稿誊抄到答卷上。
交卷后,是为期两日的阅卷。
发案后,合格者方能继续下一场。
乔钰和夏、孟三人顺利走到最后一关,即四覆。
四覆考完,何景山在客云来设宴,以示对考生们的嘉奖。
宴上,乔钰不经意间擡眸,正对上何景山看向这边的目光。
何景山暗中观察被逮个正着,也不慌张,大方举杯示意。
乔钰不禁莞尔,举杯遥遥相敬。
一场宴会,宾客尽欢。
离开时,乔钰走在最末,不出意外果然被何景山叫住了。
何景山开门见山道:“你可听说了李志才的事情?”
乔钰颔首:“略有耳闻。”
何景山面露愧色:“因为我的缘故,李志才才对针对于你,若非我及时发现不对,怕是你今年要白跑一趟。”
乔钰一脸愕然:“大人您的意思是?”
何景山应是:“只差一点,他就毁了你的答卷。”
乔钰双拳紧握,愤愤道:“县丞大人实在可恶,大人您可千万不要放过他!”
何景山被他这副嫉恶如仇的模样逗笑了,郑重点头:“放心,前日我就将此事上报给知府大人,知府大人秉公廉明,绝不会放任朝中官员意图破坏科举的公平与公正。”
乔钰松了口气,拱手作揖:“多谢大人。”
何景山摆了摆手:“我思来想去,觉得这件事你应该有知情权,便告知于你。行了,天色已晚,你回去吧,路上小心点。”
乔钰行了一礼,身影很快融入夜色。
-
三天时间一晃就过去了。
这三天里,乔钰抛却学习重任,拉着夏青榕和孟元嘉在县城里四处疯玩。
城东的冰糖葫芦,城南的书斋,城北的踏青文会,以及城西的烧饼铺,都留下了三人的足迹。
放榜这天,天未亮乔钰就醒了。
并非自然醒,而是被孟元嘉敲门敲醒的。
乔钰睡意惺忪地开门,孟元嘉拉着同样被他敲醒的夏青榕进来,一脸彷徨无助。
“怎么了?”
乔钰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一改散漫神情,肃声问道。
孟元嘉愁眉苦脸:“乔钰,我好紧张。”
乔钰:“?”
孟元嘉抠手指:“我方才做了个梦,梦见咱们仨都落榜了。”
乔钰:“??”
孟元嘉红了眼眶:“回去后,先生骂我们蠢笨如猪,还让我们去猪圈里上课呜呜呜......”
乔钰:“???”
乔钰:“......”
夏青榕满脸无奈地和乔钰对视,好生劝慰:“梦都是相反的。”
孟元嘉泪眼朦胧:“当真?”
乔钰:“比真金白银还要真。”
孟元嘉瞬间满血复活,一拍手:“那我们去等放榜吧!”
乔钰指了指外面:“可是天还没亮。”
孟元嘉肩膀耷拉下来:“好吧,那再等等。”
既然醒了,乔钰就下楼吃饭。
吃完饭,考生们陆续起来,客栈也逐渐热闹起来。
乔钰回客房洗漱,然后去找好友,一同前去县衙看榜。
赶到县衙时,门口人山人海。
除了考生,还有他们的家人。
乔钰是个光棍,夏青榕是不想母亲受累t,孟元嘉则自认为已经长大了,不需要长辈陪同。
三人仗着个头矮,利索地在人群中穿梭。
“谁踩我鞋子了?”
“你扒拉我衣裳作甚?”
“头发!小子你扯到我头发了!”
乔钰才不管,勇往直前,以最快的速度冲到最前面。
红榜就在眼前。
乔钰擦亮眼睛,不错过任何一个疑似他名字的楷体字。
“我中了!”
“第二十八名!”
“爹!娘!我通过县试了!”
“怎么又没通过?”
“唉,最后一次机会了,老天爷当真不给人活路。”
耳畔是各种或喜悦或失望的人声,乔钰怼开想要扯他头发的男人,艰难往左边移动。
长案的右边他都看过了,并无“乔钰”二字。
乔钰喉头吞咽了下,不信邪地去看排在前面的名字。
两个结果。
要么他乔钰名列前茅。
要么他乔钰名落孙山。
乔钰深吸一口气,仰起头定睛看去。
左起第一列,第一个。
清水镇乔家村,乔钰。
乔钰有些迟滞地眨了眨眼,一时间心如鼓擂。
他罕见地眼底浮现呆滞与难以置信,屏住呼吸伸手,去摸红纸上的“乔钰”两个字。
触手坚硬,是红纸后的木板。
“哎呀别摸!都挡住看不到了!”
乔钰触电般缩回手,当即转身,挤开人群向外冲去。
夏青榕和孟元嘉已经等在不远处的树下,乔钰冲过去,一把抱住他们,嗓音压低,却是难以掩饰的激动。
“青榕,元嘉,我通过县试了!”
夏青榕笑得温柔:“恭喜,这说明功夫不负有心人。”
“同喜同喜。”孟元嘉也笑,“我和青榕也通过啦!”
抽芽的柳树下,三个半大小子笑作一团。
......
太康县,也到了放榜的时候。
萧鸿羲作为萧氏嫡长子,回到祖籍后,自然有无数人追捧。
比如现在,他正被十几名考生簇拥着,争相讨好。
他们为萧鸿羲分开前方人群,为他辟出一条路来,口中不断说着恭维的话。
“大公子从正场到三覆都是头名,这次定然也不例外。”
“没错,大公子乃文曲星转世,县案首不过信手拈来......怎会如此?”
随着说话之人一声惊呼,所有人的目光钉在长案之上。
第一名,薛姓考生。
第二名,路姓考生。
第三名,方姓考生。
......
第七名,赵姓考生。
第八名,萧鸿羲。
长案前依旧人声鼎沸,喧闹得几乎要将这天掀了去。
唯独萧鸿羲这边的十几人,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尴尬在人与人之间无声蔓延。
谁都没有说话。
不知道说什么,也不敢说。
生怕被这位萧大公子迁怒。
有人忍不住用余光偷瞄萧鸿羲,看他是什么反应。
只见萧鸿羲怔怔看着长案,面容僵硬且怪异。
他下半张脸在笑,得意洋洋。
上半张脸像在哭,满目不可置信。
看起来可恨又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