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0章030
前往酒楼的路上,途径一家书斋。
乔钰放慢脚步,提议道:“左右时间充裕,不如进去看看?”
孟元嘉本就是个书痴,自然一口应下。
夏青榕囊中略羞涩,不过也同意了:“据说县城的书斋书籍更加齐全,我也想挑两本合眼缘的。”
于是乎,三人并肩走进书斋,进去后默契兵分三路,各自行动。
乔钰没有立刻去找科举相关的书籍,而是直奔柜台走去:“掌柜,你家可有《黄氏谱录》?”
掌柜正托着腮打盹儿,半睡半醒间听到问话声,吓得手一抖,下巴磕在柜台上,咬了舌头,疼得眼泪都出来了。
“什么书?”他含糊不清地问。
乔钰又重复一遍。
掌柜指向最左边的书架,大着舌头道:“第三层第十六本。”
乔钰拱手:“多谢。”
掌柜揉着下巴摇头,眼一闭又睡了。
任书斋内如何喧闹沸腾,柜台后自成一方世界,掌柜鼾声渐起,做着他的美梦。
根据掌柜的指示,乔钰很快找到《黄氏谱录》。
封皮破旧,书名模糊不清,若不是目录上写有各种鸟兽虫鱼的名字,乔钰还真以为掌柜指错了。
这一排书架上摆放的都是些农家、医家之类的书籍,鲜少有人光顾,乔钰索性一撩袍角,席地而坐。
乔钰很快找到有关昆虫的记载,逐字逐句地浏览,不忘对照一旁略显抽象的昆虫自画像。
“不是......也不是......”
有关昆虫的记载有数十页,乔钰见识到许多外形奇特的昆虫,唯独没有那天的黑虫。
乔钰合上《黄氏谱录》,有些失望,但又觉得这个结果在意料之中。
过去十来天里,乔钰翻遍了清水书斋里有关昆虫的书籍,都没有找到与黑虫相符合的昆虫种类。
书斋的东家见他连着几日抱着杂书啃,问及缘由,好心提醒道:“《黄氏谱录》记载了迄今为止最为齐全的昆虫种类,只可惜我这儿没有,你可以去县城的书斋碰碰运气。”
乔钰铭记在心,今日借县试报名来到书斋。
幸运的是他找到了《黄氏谱录》,遗憾的是书中并无相关记载。
“想来也是,这样诡异的虫子,又岂能为世人所知?”
乔钰按下纷乱的思绪,把书放回去。
经此一遭,他也没了找书的兴致,走到柜台边,等孟元嘉和夏青榕过来。
掌柜依稀间感觉面前站了个人,睁眼一看,又是害他咬到舌头的那小子,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小子,你找《黄氏谱录》作甚?这本书从书斋开张时就在了,迄今已有十好几年,年纪比我儿子都大,可从未有人买它回去。”
乔钰垂手而立,闻言随口道:“无意中听人说起,方才翻看几页,觉得没意思,又放回去了。”
掌柜一点也不意外,不再搭理乔钰,又趴回去打瞌睡。
很快,孟、夏二人各自拿着本书过来。
乔钰正兴致勃勃地听几个书生就“性本善还是性本恶”展开辩论,见状问:“好了?”
两人不约而同点头:“嗯。”
付完钱,一行人走出书斋,前往客云来。
“客云来,宾客如云而来,好一个客云来!”孟元嘉摇头晃脑,“我跟你们说,客云来可是宛宁县最大的酒楼,县令大人崇尚节俭暂且不提,据说县丞大人及其家眷每年都要在客云来举办生辰宴呢。”
这是乔钰第二次从孟元嘉口中听到“县丞大人”,故作不解地问:“县丞大人不该向县令大人看齐吗?又怎会大张旗鼓举办生辰宴?”
夏青榕同样投去不解的目光。
孟元嘉环视四周,低声道:“我也是听我爹说的,上一任县令调走后,大家都以为下一任县令会是县丞大人,县丞大人也一副宛宁县父母官的作态。”
乔钰眉梢微挑:“谁料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现在的县令大人来了宛宁县。”
孟元嘉点头:“县丞大人因此怀恨在心,总爱跟县令大人唱反调。”
夏青榕了然:“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待会儿咱们去了客云来,可得谨慎行事。”
孟元嘉叠声称是。
乔钰只笑了笑,没有说话。
......
乔钰一行人抵达客云来,大堂里已有许多身着儒生长袍的读书人。
他们三五成群,高谈阔论,恣意而又洒脱。
乔钰看到几位柴家私塾的同窗,还没来得及找位置坐下,就被他们热情地拉过去,被迫加入到吟诗作赋的队伍中。
乔钰:“......”
不过在此过程中,乔钰深刻意识到何为“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饱读诗书,学富五车的读书人不知凡几,他须得百倍千倍地努力才行。
文会上有与乔钰年岁相仿的,也有早过及冠之年的,前者只喝清茶,后者则百无禁忌,烈酒入喉,说到激动时手舞足蹈,酒水洒得到处都是。
乔钰素来不爱饮酒,被这酒气熏得头晕脑胀,索性放下手中清茶,借更衣离席,出去透透气。
散去衣袍上沾染的酒气,乔钰正要回去,不远处走来一行人。
定睛看去,为首之人约有不惑之年,生得清瘦肃穆,气势亦不同常人。
他的右后方,是一位体态矮胖的男子,似笑非笑,看起来不太好相与。
再往后......
“先生?”
那身着一袭蓝袍,温润儒雅的中年男子,可不正是柴振平本人!
乔钰怔了下,隐约猜到为首男子的身份,眼中闪过暗色,借走廊上垂落的枯枝遮掩,悄无声息地回到大堂。
孟元嘉正与人聊得热火朝天,乔钰走近了听,话题是《中庸》里的一句诗文,几人各执己见,互不相让。
孟元嘉充分发挥了他话痨的属性,撸起袖子迎难直上,说得对方一愣一愣。
只见他一拍桌:“如何?孟某说的可对?”
对面几人下意识点头:“孟兄弟所言极是......诶不对,你这是强词夺理!”
孟元嘉一擡下巴:“可是你们方才都认同了我的观点。”
乔钰:“......”
夏青榕:“......”
书生们:“......”
乔钰看着因打了胜仗神气活现的孟元嘉,无奈摇了摇头,在夏青榕身旁落座。
较之活泼开朗的孟元嘉,夏青榕性格内向,不善言辞,显然不擅长应对文会这种场合。
可乔钰看得分明,夏青榕有在努力地融入进去,纵使赧然到耳根脖子通红一片,也还是坚持与人斗诗。
乔钰饮一口茶,低头露出极为罕见的温和笑容。
......
乔钰在文会上混得如鱼得水,无论吟诗作赋,皆得到许多人的一致称赞。
不仅如此,他还拉着夏青榕一起,与来自宛宁县各地的读书人打成一片。
至于孟元嘉,辩论成功后一时高兴,不慎饮了半杯酒,他那十岁出头的身体哪里承受得住,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倒下了,这会儿正在角落呼呼大睡。
乔钰带着夏青榕结识了t好几位志趣相投的年轻人,回到孟元嘉身边,听他发出的细微鼾声,不禁相视一笑。
说了太多话,难免口渴。
乔钰牛饮两杯清茶,刚放下茶杯,忽觉大堂内的喧嚣逐渐转低,变得落针可闻。
他似有所觉地看过去,不久前看到的严肃男子出现在文会上。
乔钰在桌案下踹了孟元嘉一脚:“醒醒,别睡了,县令大人来了。”
孟元嘉一个鲤鱼打挺,若非乔钰及时拉住他,怕是要摔个四脚朝天人仰马翻。
孟元嘉:“!!!”
在乔钰的帮助下坐稳,孟元嘉拍着胸口,一脸劫后余生的庆幸:“还好还好,我虽不打算在文会上脱颖而出,但也不想以另一种方式让县令大人记住我。”
乔钰忍俊不禁,以拳抵唇轻咳一声,坐姿从散漫改为正襟危坐。
“在座诸位应当事先了解过文会的规矩,接下来还请诸位赋诗一首,拔得头筹之人将获得县令大人亲笔题字的四书五经一套。”
上首,宛宁县县令何景山扬声道:“前阵子本官得了一枚玉佩,打算将其列入彩头之中。”
众人低呼,旋即喜笑颜开,直言“县令大人英明”。
“好了,开始吧。”
何景山一声令下,众人垂首研墨,提笔构思起来。
本次文会的主题是“梅”,赋诗亦以“梅”为中心。
文会上群英荟萃,乔钰若想一鸣惊人,得何景山召见,必须要作出一首足以惊艳在场所有人的诗。
那么问题来了,是五言律诗,还是七言律诗?
乔钰没有思考太久,果断选择了七言律诗。
七言律诗的难度大于五言律诗,无论从篇幅还是格律出发,都限制颇多。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挑战向来与机遇并存。
乔钰提笔悬腕,肆意挥洒:“天遣春风破晓寒,一枝横立雪霜团......”【1】
时间一点点地流逝,乔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文思泉涌,任何嘈杂都无法惊扰到他。
不过须臾,一首笔饱墨酣的七言律诗便作成了。
乔钰将毛笔放在笔山上,看向左右。
孟元嘉蹙着眉,正与他面前的那首七言律诗作斗争。
夏青榕除了写得一手好字,亦擅长作诗。
这厢乔钰落笔不久,他也作好了一首诗。
二人四目相对,无声微笑。
“时间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