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挺体贴你。”
楚盈吓一跳,回头就对上男人漆黑的仿佛看透了什么的眸光。
这人什么时候来的?
也不知道他听见了多少,楚盈转移话题:
“你走路怎么都不出声?”
徐既思将早餐放到桌上,回头看她:
“是某人聊得太入神,连我敲门的声音都没听见。”
楚盈摸了摸鼻子,她不确定徐既思是不是真的敲了门,但她确实没听见。
这个没办法反驳,她只能往回想刚刚徐既思的前一句话,解释:
“扬哥说了,他是这两天也要出差,不是为了等我。”
“我听见了。”
徐既思将带来的早饭从保温袋里拿出,眸光在掠过她手机时又语意不明地开口,“你信吗?”
楚盈没反应过来:
“……什么意思?”
男人偏头,黑眸对上她的视线。
清澈的,茫然的。
她是真切地不解着。
完全没有明白他的言下之意。
对视两秒,徐既思率先移开了目光。
重逢后,与凌听扬见的第二面,他就有直觉对方对楚盈的心思。
何况,这房子听说都是凌听扬替她找的。
他不相信真有老板对员工好到替她找房。
然而,对方是楚盈的老板。
他还有所了解,对方同样还是楚盈的“恩师”。
他没办法和对温在臣那样毫无顾忌。
两个人擡头不见低头见的,让楚盈知晓些什么,倒是有可能影响她的工作状态。
他不希望楚盈因为跟他谈了恋爱,就把生活搞得一团糟。
况且,从楚盈的反应上看,她完全没往这方面想过。
徐既思收敛了神色,将纸碗里的粥倒出,似乎只是随口一问般简单带过:
“没什么。”
楚盈显然对他这句话上了心,起身往桌边走了几步,坐到床脚边,还在一个接一个地追问:
“什么叫‘我信吗’?你是说扬哥骗我?他有什么骗我的必要吗?”
徐既思没开口,只拿勺拌了拌粥,顺手将纸碗丢至一边,又把碗递到她面前。
注意到又是粥,楚盈小脸瞬间垮了下去,一时被转移开了注意力:
“我不想喝粥了。”
徐既思轻撩眼皮看她一眼:
“是要我喂你?”
一贯的反问语气下却又恰恰透露出他强硬的态度。
他总这样。
楚盈大概清楚,大少爷本性如此,说出的话向来不容置喙。
可。
对其他人也就算了。
她不是他女朋友吗?
大抵是最近生病本来就够郁闷,天天又是锁在家里没出门,现在连吃点什么自己都做不了决定,楚盈冒上点矫情的委屈来。
唇角不自觉拉成一条线,她手指蜷了蜷,也不知哪来的脾气,紧绷着下颌,没接他递上来的碗,生硬地开口:
“我不想吃。”
徐既思动作微顿,见她话落后便紧紧抿着唇一言不发,身躯微微向后,跟他递上前的粥隔开距离。
不知道在闹什么脾气。
沉默在空气里蔓延,徐既思脸上看不出什么神色,楚盈唇角绷得愈紧,却依旧目不斜视,也不知盯得什么地方,就是坐那一动不动,像是无声的对抗。
漫长的寂静。
楚盈能感觉徐既思漆黑的眸子微落在她身上,冷淡的,平静的。
他对她,和对其他任何人的态度没有两样。
此刻她的沉默是在抵抗。
他的沉默却是在理所当然地等她先放弃。
他向来如此。
在对峙中,他比谁都要有耐心,因为他再清楚不过自己才是掌握主动权的那个人,对方的任何反应和态度都不影响他的坦然自若。
……她讨厌死了徐既思这种面对什么都游刃有余的模样。
委屈感在蔓延开的沉默里翻涌着,楚盈几乎把内唇咬得毫无血色,视线忽然变得有些模糊,盈盈水光不知何时在眼眶打着转。
下一刻。
她听见陶瓷碗底与桌面接触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响。
旋即,温热的指腹极轻地顺着抹过她眼尾。
“我也没凶你,”男人很是无奈似得叹了口气,“你哭什么?”
人总是这样。
就算受了天大的委屈,独自消化时也能控制住情绪,而一旦被人觉察或是看穿,对方的一句话,就够人情绪瞬间崩溃。
几乎是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女孩鸦羽般的眼睫便不住扑朔起来,眼泪霎时从眼眶里溢出,楚盈忍了一周的情绪终于得以释放。
大颗大颗晶莹的泪珠收不住地往下掉,滴落在他干燥的手指,又顺着脸颊滑到精致的下巴,最后坠至地面,溅开一朵朵泪花。
“你刚刚是不是想冷暴力我?”
女孩抽噎间用那双泪眼模糊的眼看向他。
徐既思轻着手擦她哭成花猫的小脸,却发现女孩简直是水做的,脸上的泪痕根本抹不完。
听她连质问都因为带着哭腔软得像撒娇,徐既思缓慢放下手,不知道她到底又脑补了些什么:
“我什么时候想冷暴力你了?”
楚盈一时被问住,就连眼睛眨得频率都慢了一瞬,有些念头就只是单纯的感觉,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就有这种直觉。
好半晌才从他的问话里走出来,楚盈抽搭着擡起湿漉漉的眼睫:
“……反正我不喜欢你刚刚那样。”
刚刚哪样?
沉默?
徐既思叹息着,从桌边抽出几张纸,将女孩的眼泪擦去:
“行。”
女孩从他手里抽过纸:
“你知道我说的是哪样吗?”
徐既思安静两秒,诚实开口:“不知道。”
他确实并不太清楚自己到底哪里态度不对。
楚盈捏着纸巾的动作微顿,睁了睁眼。
“但是不管是什么,你不喜欢我就改。”
他旋即接上后半句话。
楚盈眨着盈盈的瞳仁,眼尾还是红的,洇着点泪。
徐既思垂下眼睫,忽然低头凑上前。
楚盈下意识闭上眼。
温热的唇克制地贴上她湿润的眸尾。
微微干涩的唇似乎卷走了她那滴泪。
“不高兴可以打我骂我,”她听见他声音轻缓,认真,“别哭,好不好?”
-
身体终于好了的那天,楚盈觉得浑身都放松了,哪怕外面下着雨,她都觉得空气格外清新。
见她又变得活蹦乱跳,徐既思松了口气,终于可以安心处理起公司的事务起来。
……其实也不完全安心。
听着女孩跟对面人打电话时聊起什么项目相关的事,语气里的雀跃溢于言表。
半小时了。
还没聊完。
徐既思坐在办公桌前,宽阔的肩膀微微后仰,狭长的眼睫微微下耷,神色看不出什么情绪来,只略带些不耐地用冷白的指骨拉扯着自己的领带。
深蓝的真丝领带被拽得凌乱,衬衣领口纽扣松松掉开一颗,露出一截深陷的锁骨。
和京上上下下早就开工,为了方便照顾楚盈,近些天徐既思都是居家办公。
“我当然很喜欢这个角色!我还从来没配过这种性格的呢……”
女孩似乎完全没觉察他的情绪,站在阳台门边,边和那头聊边闲闲地在透明的推拉门上画小猪。
楚盈打算明天复工,凌听扬那头本来明天就要回来,恰好碰到个影视剧导演朋友,因为她去年录制的综艺对她的作品有所了解,说手头正有个本子,觉得她的嗓音条件跟想象中的女主都很像,跟演员本人的声线也近,有抛出橄榄枝的意思。
于是凌听扬给她打来了这通电话。
新年就有这样的好消息,楚盈别提多开心了,直接跟人在电话里就详聊了起来。
明知道她只是和人在谈公事,徐既思还是不悦。
嫉妒纠缠在心口,楚盈这一周来甚至没对他露出过这样的笑靥。
工作比他重要。
徐既思眸色晦暗,面前的合同早在十分钟前就没被翻阅过了,他食指轻叩在椅把,终于没忍住站起身,随手将敞亮拉开的窗帘合上了一半。
窗帘拉扯的嘶啦声响吸引了楚盈注意力,视线骤暗,她偏头想看发生了什么,又倏然被人环住了腰。
徐既思个子高,又宽肩窄腰,站在她身后时,几乎就能轻易将她整个人圈进怀里。
一时被这突兀的动作影响,楚盈没顾得上回那头的话,只觉腰窝激起一阵痒意,她本能将手机拉远,偏眸瞧他一眼,几乎是用的气音:
“痒……你干嘛?”
那人却只梏紧了她的腰,弓身,下巴贴上她肩窝,说话时喉间轻动,连带着她的颈肩都感知到轻颤。
男人的发梢轻蹭过她的脸颊,她下意识伸手想推他,又被他擡臂攥紧了皓腕。
“别聊了,嗯?”
楚盈眨了下眼,反应过来什么,轻着嗓:“吵到你工作了吗?”
她小声嘀咕:
“我之前就说了,让你去隔壁工作呀,那里不是本来就是你的办公室吗?”
偏徐既思美其名曰说什么这边房间光线好,硬是要在房间这小小的一角办公桌办公。
楚盈这两天不是听他开线上会议就是听他翻什么文件签名。
这是她第一次了解到徐既思的工作和日常。
她住过来两天,第一天早上睁眼时,徐既思已经拾掇好了自己,她睡眼惺忪,徐既思以为自己把她吵醒了,又轻哄着她睡了回去,再醒来时,徐既思已经给她带回来了早餐,说是下楼去跑了圈,路上已经解决了早饭,回来时又给她带了份。
而后就是机械重复性翻阅文件报表之类,时不时会接到秘书小林的电话,通知他会议时间,那天还有个什么推不开的合作对象突兀拜访,他不得不出了门。
出门前还被她拽着领带戴上了口罩。
第二天也差不多,只是大约怕再吵醒她,徐既思没再起那么早了,差不多是跟她同个时间点醒来的,还有闲心做了份早饭。
之后又是跟前一天差不多的日常。
看到他枯燥重复着这些工作,楚盈一时无法想象,他该是如何数年如一日地这样过着他的生活。
虽说干什么工作最后都是重复且枯燥的,但她自认为,她配音的这份工作好歹还能体会到一丝趣味性。
她有兴趣,且热衷于体验每个角色的一生,多少也是乐在其中。
而徐既思的日常让她乏味到觉得有些噩梦。
感觉梦里都会响起小林的电话。
楚盈光是短暂地回忆想象了下就不自觉起了一丝疙瘩。
几秒没回复,手机那头喂了好几声,又叫唤着她的名字。
“楚盈?”
一时没得到回应,电话那头凌听扬皱紧了眉,他似乎隐隐听到有人在说话,却听得不甚清晰,他试探地再出声:
“楚盈,能听见我说话吗?”
男人的声音从手机里钻出,徐既思眼眸更暗,冷淡的视线掠过手机屏幕,眸光微闪,修长分明的手指倏然顺着腰际往下滑了滑。
楚盈呼吸一屏,手指都发了麻,差点惊呼出声。手机险些掉地上,大脑一级警报,生怕他再做什么过头的事,楚盈只能匆忙冲电话那头说了句自己这边有点急事要处理,具体只能之后再谈了。
那头似乎愣了下,很快回过神,应了声好。
他的手指还在她腰窝摩挲,楚盈呼吸乱起来,一手去抵他的大掌,另只捏着手机的手指松了松。
克制着呼吸,手指往上微动,正要挂电话。
徐既思忽然趁着这下反手从她手里拿到了手机。
楚盈睁了睁眼,忙要从他手里夺回手机。
男人忽地在此刻轻擡下巴。
颈窝一松,楚盈还没来得及有动作。
耳垂蓦然一湿。
楚盈浑身一僵,脊背传来酥麻的电感。
那人的唇舌紧贴在她耳畔,还嫌她反应不够大似得,又轻咬了下。
手机被他有意无意凑近。
他刻意地沉了沉声,嗓音营造出点不自然的沙哑。
“宝宝,好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