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目光转向门口,中村一郎再度勒紧手里的铁链,聂昭终于忍不住痛呼出声,迫得宋方州脱口,“是陈雪堂!”
聂昭猛地擡头,撞见那人眼中至深的痛楚,立时便感觉眼前有水雾涌起,看不见他了。
紧接着,是上白石的声音,“陈雪堂?”
“对,就是陈雪堂!”宋方州重复一遍,极力克制声音的颤抖,反复深深喘息,才重新注视着上白石道,“陈雪堂就是当年策划一切的人,此事我早已查明,本想呈报给津田先生,只是——”
“不要紧。”上白石适时截过话来,显然并不屑于去听那些牵强附会的借口,只点了点头,恍然道,“难怪这个女人,当年那么坚定地站在陈雪堂那一边,原来陈雪堂与聂征夷一样,都是共匪。这么一说倒是全说通了,此番就是这个陈雪堂第一个站出来,号召各省囤兵北上,以防帝国的觊觎……看来,陈雪堂这个人,真是亟待铲除啊。”
宋方州冷冷擡眸,平直下颚紧绷出刀锋般的弧度,“陈雪堂手握着半个华东的兵力,就算我们知道他的身份,想奈何他也没那么容易。”
“交给南京政府就是了,不必我们动手。”
“你要证据?”
“有关陈雪堂的身份,你可有切实证据?”
“我去找。”
上白石抚掌笑了,似十分满意宋方州这爽快利落的模样,继续道,“不过,在将证据交到南t京之前,还有一件事需要做。”
“何事?”
“陈雪堂既是这么个一呼百应的人物,那么,我希望他能发表一篇声明,就说已经调查清楚,朝鲜人崔国洙那篇报道内容虚假,日方从未挑唆矛盾。”
宋方州仍是点头,“可以,我去办这两件事。”
“那好。”上白石微扬起眉,转身道一句“中村”,目光却还停留在宋方州身上,“那么,就先带聂小姐回去吧,好生照应,尤其要注意聂小姐身上有伤。等宋先生办好了这两件事情,我会亲自带宋先生去见聂小姐的。”
“是。”中村恭敬欠身,正待扳过聂昭肩膀,那女子却霍然开了口,“等等——”
宋方州一征,却是上白石率先走上前去,饶有兴致地问,“聂小姐,有话说么?”
聂昭紧紧盯着宋方州,仿佛已被疼痛折磨得失了力气,喘息良久才哽咽着道,“你我之事,从一开始就错了……是我错,我该听你的,不该选择……雪堂……”
对视中目光变幻,宋方州眼睫一颤,投下一线浓墨般的洞悉,转瞬隐入深邃眸中。
待那女子离开,上白石重又回到桌前,自顾叹上一句“孽缘”,随即倒上一杯酒,“那么,我便静候佳音了。”
宋方州接过酒来一口饮尽,话也没说便往门口行去,那四名男子却在此时跟了上来——
“哦,对了。”上白石一笑,擡手指了指那些人道,“聂小姐失踪,难保陈雪堂起疑,你行事也危险得很啊。叫他们跟在你身边保护着吧,有什么动向,也好及时汇报给我。”
宋方州的脸上并无喜怒,只略一点头,“多谢了。”
今夜,浓云遮蔽天空,一点星月也不见。
急促的军靴声打破了陈公馆的宁静。士梅大步跑出来,全然顾不得淑女风仪,一手将裙摆提了,冒着大雨奔到门口——
“怎么样?可是有夫人的消息了吗!”
“快去叫陈长官,有紧急事!”徐孟冬急切说着,抹一把脸上的雨水,见一身军装的陈雪堂已经行来,立即一扣靴跟,“报告长官,有一部日本军用汽车驶来,车中五人,有一人是宋方州!”
“宋方州?确定是他?”
“属下确定!”
“嗯。”陈雪堂点头,一边从腰间抽了手枪出来,一边交代徐孟冬部署下去,召集军警森严戒备,紧接着便见一道车灯晃过,径直停到门前。
宋方州第一个从汽车里下来,后头果真跟着四名日本男子。他并未撑伞,只大步朝陈雪堂走过去,对视中道出干净的二字,“动手。”
陈雪堂眸光微聚,未问缘由,立即擡手一挥。
徐孟冬高喝一声“全部击毙”,士梅心下震惊,尚未辩清眼前状况,只见军警四出,枪声大作,不费吹灰之力便已将那四人悉数击毙!
未及陈雪堂询问,宋方州已沉声开口,“听我说,上白石抓住了聂昭,用她威胁我拿取你共党身份的证据,这些人是上白石派来监视我的。”
陈雪堂这一惊非小,霎时苍白了脸色,不可置信地怒目看他,“你疯了宋方州?这些人不回去复命,你就不怕上白石对聂昭动手吗!”
“我会在上白石警觉前救下她!”
“你连她在哪里都不知——”
“我知道!”宋方州截过话来,脑海中再度掠过聂昭那句话——
闭目沉吟之间,他的额角现出青色的血管,也只是片刻。他擡头看向陈雪堂,眸光雪亮如刃,自有一种坚定的凛然,“赶紧调派人手,我知道她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