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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尽 古月阿酒 1998 字 3个月前

有时尽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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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聂昭赶到蒋公馆的时候,徐孟冬将李行露的行踪报告给了陈雪堂。

龙华镇,陈氏老宅。

半掩的门内人影重重,脚步匆匆,陈雪堂沉默站在门口,忽听一道清脆声响,像是打碎了什么。

“滚!都别碰我!都给我滚出去!”

歇斯底里的女子喊叫入耳,陈雪堂一推房门,一眼便看到了李行露——

她并未以病人应有的姿态躺在床榻上,而是下了地,眼下正蹲在一张长桌后头,似一只惊恐的猫。她身子微微抽搐着,脸色苍白如纸,长发凌乱地披散在地,紧捂肩头的指缝不住渗出血来,面前正是刚被她打翻的药碗,乌黑药汁溅了一地。

见陈雪堂进来,立即有一名身形高挑的女子迎上前来,正是霞飞路爵士西餐厅的女领事,张照若。

“陈长官,李小姐还是不肯喝药,也不让医生看她的伤口。”

陈雪堂擡眼望了李行露片刻,随即扬了扬下颚,面无神情地开口,“想死,还是想跑?”

李行露不说话,只虚弱而急促地喘息。

似有些不耐烦,陈雪堂一摆手示意身边人退去,任凭房门大敞四开着,回眸看向李行露道,“想跑出门,想死自便,没人拦你。”

李行露依旧不吭声,却缓慢地站了起来。她朝着陈雪堂的方向走过去,眼底一时露出凶厉的光,一时又像恐惧。

陈雪堂沉默着与她目光相接,见她身子蓦然一颤,如同一只无力的纸偶,就那么闭目跌倒在地——

李行露这一晕厥,竟一日一夜未曾醒来。

她肩膀上的伤并未伤及要害,此前在陆军医院也已处理妥当,只是昨夜淋了雨,伤口便又发炎,发起高烧来。

身子忽寒忽热如在炼狱,意识几番模糊,却始终有一个念头萦绕在李行露心头——

一定要好起来。

即使死,也不能死在那个人前面!

肩头传来火一般的灼痛,她痛得周身无力,心急如焚,蹙眉辗转想要开口,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眼前影影绰绰,好似有许多人奔忙着,吵闹着,如山峦般向她压来,令她窒闷欲绝。

妈妈,救我。

难受到极处,李行露的脑海中便仅剩下这么一道身影。她想起宋淑元还未变得疯癫的时候,是那么如水般温婉的。她的手掌最是柔软,她的臂弯最是温暖,带着一点淡淡的胭粉香。她总是牵着年幼的她倚在窗边,吹着柔柔的风,哼着月牙弯弯的歌谣,一起等待爸爸回来……

蓦然间,当真有风吹来。

极微弱的一丝风,带着晨间的凉意与清新,穿过山峦,吹散浓云,抚过她的耳鬓与发梢,令她浑身的灼热消减大半。

李行露在朦胧里睁眼,瞧见一道男子的身影似远似近,他的气息,轻柔得就如同她记忆里的风,荡涤她心头的烦躁与灼热……

是爸爸回来了吧?

她静静躺着,感觉鼻端有清远微涩的香气。她想离那香气近些,微一动弹却呛咳起来,肩上伤口霎时传来钻心的痛,很快又被人稳稳握住——

不是爸爸,爸爸总是离她那么遥远;

也不是妈妈,妈妈的掌心不会这般有力。

却是谁呢?t

她急切想睁眼看清面前的一切,耳边却听得一道男声,“躺着别动。”

他的声音分明温柔,却叫人抗拒不得。

她果真不再乱动,极顺从地躺在那里,却禁不住破喉而出的哽咽,“妈妈……”

陈雪堂听得真切,心下顿时一颤。

他不由就从椅子中起身,倾身看到少女眼角的泪。此刻,透窗微光照得那泪水越发晶莹,流过她颜色惨淡的脸,打湿了枕畔。

“妈妈……好痛啊……我痛……”

李行露无力地喘息起来,陈雪堂再度倾身,冷不丁被她抓住了衣袖。他下意识想将衣袖抽出,目光却是一滞,动作随之顿住——

即使泪痕犹在,可她唇边却勾起孩童般恬然的笑,好像很是安心。

那是他从未在她脸上见过的神情。

他静静任她抓着,见她下颚的轮廓那么娟秀,唇角与鼻梁却凌厉无比,恍惚有几分宋方州的影子。

到底血浓于水。

陈雪堂叹息一声。

他知道,不论这丫头做过些什么,宋方州是决计不会放弃她的……

李行露真正醒来是在这日傍晚。

太阳正在下落,不时有霞光扫进白蕾丝窗帘,泛起微微刺眼的光芒。李行露睁了眼便呆呆地躺在床上,擡手摸摸窗帘边角的蕾丝绦子,再看床榻上方悬挂的一盏藕荷色风铃,眯眼似琢磨着什么,便听一道男声入耳,“这房间从前是我妹妹住的。”

李行露这才发现,房间里不止她一个人。

陈雪堂从椅子中站起,沉默抚平因久坐而微微积起的衬衫褶皱,随即从桌边倒过一杯温水递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