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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尽 古月阿酒 1938 字 3个月前

有时尽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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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这样,天一亮我就去找我大嫂,一定从购买记录查到这个何庆茹。”

窗外雨大风急,窗内是一团暗橘色灯光,厚重窗帘拉得紧实,烘出一室暖意。

没等来宋方州回应,聂昭不由又问,“接下来呢?顾华奇被捕早就不是秘密了,万一何庆茹已经带着儿女离开上海了怎么办?还有,就算何庆茹被我们控制在手里,南京方面的看守那么严密,你有法子叫顾华奇得知此事么?”

话到唇边,宋方州却还是没有张口。

他一言不发地望着聂昭,望她低绾的发鬓散乱披在身前,发梢仍在滴水,衣襟尽是被雨水打湿的痕迹;望她双肩瘦削,面庞苍白,一身疲惫,不复当年的赤诚与明媚;望她眼底氤氲,长睫凝满了冰冷的雨珠,却那么专注地望着他,询问他接下来的部署。

这是他宁可背负千生万世的错处也唯愿她安好周全的女子,此刻却这样憔悴地站在他面前。他不敢细想,他不在的这些日子里,她一个人经历了怎样的波折,承受了多大的苦楚。

原本,他是当真以为,他的离开才是对她最好的保护……

心头猛地深陷下去,他忽然什么也不想说了,眼中心中就仅剩了一个令他心疼的她。

宋方州略一摇头,只微笑道一句“我来办”便拉起聂昭的手,带她坐到沙发上。看她裙摆湿漉,小腿上溅得全是湿泥,他不由无奈地道,“这么大的雨,跑出来做什么?等着我去找你就是了。”

聂昭没应声,只定定望着他俯下身去,脱掉她的鞋袜,用双手温暖她的双脚,又拿出手帕替她擦拭小腿上的泥污。

“不说话什么意思,下雨给浇傻了吗?”

宋方州好笑地擡头看她,被她白了一眼回来,“你才傻了,你全家都傻了。”

“骂得好,把自己跟遥遥全骂进去了。”

“快滚,雪堂才是遥遥的爸爸呢,你算什么狗屁爸爸!”

“我发现女人翻脸确实快,不过这事情你懵不住我,你就想想遥遥那个见面就咬人的样子,陈雪堂怎么可能生出脾气这么暴躁的女儿?”

“那也可能是随了妈妈!”

“你也知道你脾气爆啊?”

“你他妈的!”聂昭抄起脚边的鞋子就要朝他丢过去,他却飞快起身,转身瞬间已被她拉住手臂——

“哎,去哪里?”

她紧紧盯着他,语声竟显出两分慌张,全然不是方才的戏谑模样了。

他习惯了嘲她,眼下看着她的眼神却怎么也说不出旁的话来,只觉心头揪紧,连忙照实去说,“你急什么?我是想去取一条毛巾过来,你头发都湿了,不擦干要着凉了。”

聂昭怔愣片刻,才终于放松手里的力道。

宋方州取了毛巾回来,一边低低念叨着“这女人力气真大,不愧是抓贼的”,一边坐到她边上,展开毛巾为她擦拭头发。

聂昭静默坐着,目光从他眉眼扫过,映着身后融融的灯影,恍惚想起那个哈尔滨的春夜——

窗外也是这样的雨,他出现在她门前,那么狼狈,央求她再也不要不辞而别。

那是他们第一次亲密。

岂知,不辞而别的人却是他。

从别后,点点滴滴俱都浮现眼前。两心无间是他,反目长绝是他,如今咫尺相望,倒真叫她生出一种“唯恐相逢是梦中”的错觉来。

她缓缓地开口,“等遥遥大一些,我会将这些事原原本本地告诉她。”

他动作一僵,转而笑了,“算了吧。”

“什么叫算了吧?你不想遥遥喊你爸爸?”

“小孩子,谁不希望自己爸爸是个光明磊落的大英雄啊,比如陈雪堂那样的。”他说着,目光始终落在旁处,不与她对视,唇边又是那道浑不在意的笑,“陈雪堂待她肯定也好,是吧?这就够了,你少多嘴。你看看那些新闻纸,哪版没几句骂我的话?给大汉奸当女儿,可不是什么好受的事情。”

聂昭听得心里发酸,一把攥住他的手,迫使他迎向自己目光,“我会跟遥遥说清楚,我会告诉她,你不是新闻纸上说的那种人!”

“你怎么就不明白呢?我是哪种人,对遥遥来说根本就不重要!有一个陈雪堂这样的父亲好好待她才重要!你突然告诉她,陈雪堂不是她亲生父亲,她不会难过吗?你能不能设身处地为她想想?你觉得她真想知道亲生父亲是谁吗?就像你跟老聂,当年——”

宋方州霍然顿了语声,只一瞬间,心头已被懊悔填满——

聂昭也不说话了,沉默良久,就那么推开他的手,起身行到窗边。

窗外窸窣一声,似什么鸟儿飞来,压断了一节树枝。

他跟上去,从背后将她环在怀里。

她闭上眼,听到他极轻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聂昭,你在自责。”

心思骤然被道破,她也不想再掩饰,终于将那句埋藏心底多日的话讲了出来,“老聂和奥丽的死,我没法儿不自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