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骇然,顾不得身上剧痛便伸手朝四周摸去,触上一双柔软的手——
“丫头,丫头!”
聂征夷再唤两声,聂昭却只是轻轻地“哼”了一声,指间力道也极是微弱。
“丫头,你是不是伤着哪儿了?”聂征夷紧紧攥住聂昭的手,聂昭下意识循着他的声音摸索过去,却触到一根沉重的铁管,横在二人之间。
她这才明白,他们眼下身处何处——
货船炸毁了,一道横梁撑住了垮塌下来的船身,形成一方小小的空袭,留住了他二人的性命。
“伤着哪儿了?说话!”聂征夷再度开口,聂昭神思一清,终于感觉缓过一口气,连忙回应,“我没有受伤……我就是,我的腿好像卡在木架子里了,动不了,头也有些晕。”
“头晕?不行,这不是小事儿!”
聂征夷的语声明显惶急起来,使劲握了握她的手。聂昭想说一句“没事”,却怎么也开不了口了,只觉一阵一阵的昏沉袭来,耳中像是塞了棉花球,夹杂他断断续续的语声,“丫头你千万别睡着啊……
“你精神些!
“货船爆炸动静这么大,我估计雪堂很快就会派人来找你了,你坚持坚持,千万别睡着了!
“快,快,跟我说话!
……
……
……”
木屑燃烧的气味充斥在周身,呛鼻的硝烟时时从废墟缝隙间钻入,令人呼吸越发困难,倒是困意越来越重。
聂昭极力维持着神志,闭了闭眼,终于开口,“你,怎么样?”
“我当然没事儿啊!”聂征夷笑一声,语声显得极其轻松,似终于放下心来。
聂昭也笑一声,听他又道,“我这么一想啊丫头,眼下也挺难得,咱俩都好些年没这么坐在一块儿,好好地说说话了。”
“可不是么……”聂昭听着他说话,感觉神思渐渐清明起来,脑中也不那么昏沉了,慢慢地道,“其实从前也很少好好说话啊……要么你忙案子,要么就是冲我发脾气……你老是骂我,说我傲慢。”
“哈哈哈!错了,我错了!”
“您哪会错呢?您是长官,错的只能是卑职。”
“呦,还闹上脾气了!”
聂昭无声撇了撇嘴,忽然感觉眼底有些发烫,心里道不清是酸是暖。却听聂征夷长长呼出一口气,语声郑重了几分,攥一攥她的手道,“丫头,这些年跟着我,总是奔忙在凶险里……辛苦你了。”
他的话忽然让聂昭感觉陌生。
她一时失语,想要在黑暗中看清他的神情,却是徒然,只匆匆开口,“什么辛苦?我从不觉得辛苦,我愿意跟着你!”
“愿意跟着我?”
“愿意!”
“哈哈哈,我想起来了,见你第一面我就问过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这话你再问我一千遍,一万遍,我还是跟你走。”
聂征夷静了一刻才开口,“这回啊……丫头,这回,你就别跟我走了。”
“什么?”聂昭反问,像是没明白他的意思,忽然感觉一阵震荡传来,簌簌灰尘随之落下——
“夫人,夫人?
“您在这里吗?
“夫人——”
“徐孟冬!我在这儿!”聂昭大声回应,顿觉心神为之一振,连忙去攥聂征夷的手,“老聂!老聂!你说得果然没错,雪堂已经寻过来了!”
无人应声。
聂昭微微怔愣,适逢徐孟冬搬开一块头顶的铁板,一线光亮骤然洒入,惊得她周身一颤——
她这才看清,他紧闭的眼,苍白的脸。
“老聂,老聂——”
任她如何呼唤,他却并不应声,唯余手心里,那紧攥她许久的手蓦然滑了下去……
“聂征夷!”
刹那间心底轰然,似群山崩塌。
聂昭发疯般向聂征夷的方向扑去,任凭头顶废墟崩塌坠落,砸在她的肩背,她也全然不顾,终于挨到他身边——
抱住他,掌下一片湿滑,血已冷透。颤抖的指尖摸索过去,似触电般收回,一块锋利如刀的玻璃片,直直刺在他的肋下……
他侧头倚入她的臂弯,终于睁了睁眼,微弱地笑,“北平……北……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