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尽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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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掩人耳目，金太太计划先搭乘货船出去，到了远处江面再换乘陈雪堂派来接应的小船。
整日都是晴朗的，入夜却起了雾，风中夹带起冰冷的雨丝，云团将整个码头笼罩在一片模糊当中。三人在码头等了一阵，终于见到一艘满载货物的货船驶来，船主远远见到金太太便提灯以示暗号，随即便有船员放下搭板。
金太太率先行上搭板。
聂昭回眸与聂征夷对视一眼，见后者示意她先行，便也没有犹豫。金太太站在船头回身接应，聂昭伸手给她，眼看就要登上甲板，却忽觉脚下一阵摇晃——
“砰——”
身后陡然有枪声响起！
看不清的黑暗里，恍惚有车灯闪过，连串的子弹接踵而来，火辣辣擦着周身飞过，少说也有数十人！
怎么会有人追到这里？
难道金太太的部署暴露了？
隐隐的，车中一道男子身影一闪而过，竟像极了津田良二！聂昭恍然醒神，惊觉她才是这些人的目标，下意识就退回码头开枪还击，本想将他们引开，却听聂征夷高喊一声，“上船！”
来不及说话，聂征夷已经推了聂昭肩背往前走。她抵不过他的力气，索性将心一横，不顾脚下晃动便往甲板上奔去，混乱中只听到枪声震耳，忽觉脸颊一烫——
像有什么黏稠的液体喷溅过来，聂昭惶惶然擡头，只见金太太胸口中枪，连一个眼神也未及给她，便栽倒在江水当中——
“奥……”聂昭失声呼喊，“丽”字被吞噬在轰然的巨响声里，下一瞬便已被聂征t夷合身扑倒，二人双双匍匐到船头甲板。
这一声巨响，似乎是子弹袭到了货船的油仓！
货船剧烈摇晃，二人站不起身，几乎就要被抛出船舷！动荡的视线里，只见船上水手与船员纷纷跳入江中，水面顿时硝烟一片！
眼看货船随时都有爆炸的可能，聂征夷一把抱住聂昭便往江水里跳。然而，几乎是同一时间，货船爆炸了——
热浪如火一般席卷过来，聂征夷狠命将聂昭按在心口，用胸膛为她抵挡一切，将所有的血腥与火焰都遮掩在他的臂弯之外……
……
……
……
“聂征夷……你，你把你方才的话再说一遍！”
“说就说！你听好了陈相宜，以后你走你的路，我过我的桥，咱们俩没关系了！”
“什么叫没关系了？你知道我这一路，我，我吃了多少苦才找到你……”
“你出来找我就是个错误！”
“是因为那个顾叙白吗？你生我的气了对不对？聂征夷，你到底要我跟你解释多少遍才明白，我根本就不认识他！那都是我爹一厢情愿给我安排的婚事，我见都没有见过这个人！我是不会嫁给他的！”
“你可以嫁他啊！北京城的阔少爷，还留过洋，身世也清白，前路肯定坦荡，你跟了他不挺好么？当少奶奶多好啊，没必要往我这火坑里跳！”
“我从没觉得跟着你是什么火坑啊……你忘了吗，当初你我是一同加入的保国会，一同跟随梁先生主持变法！那也同样是我的信仰啊！现在变法遇到阻难了，我当然会跟你一同度过难关——”
“度过难关？你真觉得这难关度得过去吗？你少在这异想天开了陈相宜！我告诉你，变法不是受到阻难，而是失败！变法失败了！你见过死人吗？你知道北京现在死了多少人了吗？我就算命大躲得过这一劫，往后也只能这么东躲西藏地过日子，我聂征夷他妈一辈子都只能是个逃犯，什么都给不了你了！你跟着我这辈子就完了你明不明白！我不想拖累你！”
“我不怕拖累！我也根本不需要你给我什么！只要能跟你在一起，我就愿——”
“我不愿意！”
“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愿意跟你在一起了！陈相宜，你清醒点儿吧，你想想，从咱俩第一次见面到今天，总共也就那么四五个月，你没必要把自己往后的四五十年都搭进去！”
“难道感情是可以用时间来衡量的吗？”
“我不想说那些了……没用。船要开了，你回家去吧，咱俩好一场，你就听我句劝，别再找我了。”
话音落地，那女子沉默下去，似认真琢磨着他的意思。良久她才开口，语声很轻，再不是方才的咄咄之态，“聂征夷我问你，你还喜欢我吗？”
他愣了一愣，奋力想道出一个“不”字，开口却是声泪俱下，“喜欢啊。”
她点了点头，面上什么神情也没有，就那么直视着他开口，“懦夫。”
余音未散，她已转身，身穿阴丹士林褂裙的影子在光晕中渐渐淡去，悄然融入远处的江面。
聂征夷惶急追了上前，却见江面一片硝烟，一场巨大的爆炸轰然出现，火光冲天而起，刹那间天塌地陷……
……
……
……
光影消退，黑暗笼罩下来。
胸口窒闷随着一声咳嗽呛出，聂征夷霍然睁眼，脑中蓦地闪过货船爆炸那一刻的地动山摇——
“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