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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尽 古月阿酒 1901 字 3个月前

有时尽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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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行露。”

聂昭径直道出这个名字,正色间收回心神,望着窗外吸了口烟道,“来时路上我便琢磨过这个问题了。其实士梅、明光、徐副官,甚至画玉,我都怀疑过,可转念一想,遥遥去了龙华的事这些人分明是知道的,问题若出在他们身上,日本人还跑到陈公馆折腾一趟做什么?直接去龙华便是了。也就是说,日本人的这个耳目,既需有机会近距离接触陈公馆,了解我的习惯,又需是个不清楚遥遥近日行程的人,那除了上星期被你送去香港的李行露还有谁?至于,这丫头是最近才与日本人有所走动的,还是说,她早有谋划,甚至从抵货会的事引你回沪都是她计划中的一部分,我可就不得而知了。”

宋方州始终沉默听着,眼神盯着她指间的烟,虽未点头,可聂昭却明白,他这般反应便是认同她的看法了。

由此她也更加笃定。

她伸手到窗外掸掸烟灰,又问,“以你对李行露的了解,你觉得呢?”

“我了解什么了解?上回见面她还在香港读高中,天真青涩的一个孩子,谁想到现在变成这样。”宋方州叹息一声,自嘲笑了,继续道,“也是,不怪她,我若是她,肯定也恨死这个舅舅了。”

“凭什么恨你?李昆展是死有余辜,李行露也不小了,但凡她还有一点儿分辨是非的能力,便该清楚这个道理,不该恨你!”

“道理?这话讲得可真傲慢!敢问陈夫人,你这辈子都是照着道理活的么?就没有一些,分明清楚道理,偏就死活想不开的事情?”

话音落地,相对无话,好像谁都想到了一件“想不开的事情”,偏偏谁都无法言明。

可不是么?人间多少事,纵然小心翼翼,算尽机关,却依旧难抵世事无常,又哪里是“道理”二字讲得通的?就譬如,眼下的他与她……

聂昭低头一笑,发丝落下遮挡了眼底无奈,若无其事地转开话锋道,“说正经的。你这个外甥女实在不简单,将她送去香港根本就是扬汤止沸,你送去了,人家自己有手有脚,不会跑回来么?我真搞不懂你是怎么想的。总归你提防着些吧,人家明话与我说过,要定了你的命了。”

宋方州侧眸看她一眼,目光立即错开,神情似有些不快。聂昭微微意外,不觉回想方才可有哪句话说得出格了,又想他是否在因为李行露的怨怼伤怀,却听他低低地呢喃道,“你现在说话太像那个姓陈的了。”

他声音小,聂昭只隐约听清个“姓陈的”,旁的倒没辨出,不由坐直了身子追问,“什么?”

“没什么。”

“没什么是什么?”

“没什么就是没什么!”

“你有话能不能直说?”

“你看,更像了。”宋方州轻蔑地笑了一声,好似嘲讽着谁,低头从怀里取出烟盒,打开却发现盒中空空,脸上霎时就浮现出明显的恼意。

聂昭当即洞悉了他的意思,却什么也没有说,就那么侧头锁住了目光,看他气恼的模样。

他余光里看得清楚,那女人在笑!

这笑容更加令他心烦,不由重重一拍车靶,“有什么好笑——”

怒目瞪过去,目光与她交汇的瞬间,他却顿住了语声——

眼下天刚擦亮,晨光从窗外照进来,二人第一次看清彼此这满身泥土、头发散乱的模样,不由一齐发笑,“怎么会脏成这样……”

聂昭立马从口袋里取出一块手帕,却发现那手帕也被雨水浸透了,又是泥又是血,压根用不了。

却听他蓦地开口,“都三四年了,还没丢?”

聂昭略一怔忡,跟着他目光去看手里的手帕,这才反应过来,这条手帕原本是他的。

她莞尔,不自觉寻了那处绣着“宋”字的边角摩挲,眉目间平添温柔,“嗯,用惯了。”

车窗外,晨风吹过头顶树枝,沙沙簌簌,一滴雨水欲坠不坠,牵动心头起伏莫名……

他深深看她,良久才开口,“这几年,你过得好不好?”

她下意识想回答个“好”字,喉咙里却堵塞,怎么也张不开口,唯能点一点头。

他也点一点头,唇角浮现满足的笑,二人就那么彼此凝望。

距离第一次收到那封署名“船歌”的信函,足有四个月的时间了,每逢与他相见,却总是汲汲忙忙。她总是想,何时才有机会好好地坐下来,同他问一声好,喝一杯酒,聊一聊这几年的悲欢,诉一诉这长久的思念。却怎么也没想到,是在这么个杀人埋尸的黄土坡边,他们狼狈得好像两只野鬼,谁多瞧谁一眼都生厌。

这实在令人啼笑皆非。

他忽地笑了,“盯着我看什么,不认得了?”

她不知如何回应,索性就不开口——

好像当真不认得了。

印象里那张容颜依旧英锐,可岁月却于他眼底沉敛了光华,磨砺出一种不易察觉的、波澜不惊的沉毅。尤其是此刻,疲累到了极点的他,神容满是颓倦,从前那精悍优雅、夺人心魄的神采根本荡然无存,令她感到陌生……

跟着她的目光,他也低头审视起自己,随即擡眸看她,眼里升起两分温和,“你也变了不少,我好像也不认得你了。”

“是么?我有哪里不同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