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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尽 古月阿酒 1901 字 3个月前

“头发啊。其实我从前就想象过你长发的样子,想象中很美,真正见了面却发现……”

他语声一顿,聂昭立即蹙起眉来,威胁地盯过去,那人却是转而一笑,眉梢扬起几分飘然的兴致,“见了面我却发现,我的想象力还是太贫瘠了,根本想不出你能美到什么地步。”

“你的意思是,我留短发不美?”

“呵,又认得了,还是那副挑毛拣刺的样子!”

“彼此彼此,阁下也还是油腔滑调!”聂昭横他一眼,似压根没将他那虚头巴脑的夸赞放在心上,唇角却渐渐扬起来,宛如又回到那个春风拂柳的午后——

蒋凤鸣的寿宴上,他们二人坐在温明漱有意安排的包间里,她忍着怒,他忍着笑;她敲敲桌台叫他倒茶,他剥开一只柳橙给她;她转头去看戏,他的目光却来回扫着她的旗袍与他的领带……

“你穿这旗袍当真美丽,换了寻常小家碧玉的姑娘是绝对撑不起这份雍容的。”

明知是他随口道来的消遣,可她还是忍不t住笑容。彼时如此,眼下也是如此。

聂昭静静想着当年的情景,眼神不自觉又落到他的领间,仿佛那里束着一条用她旗袍余料做来的领带,这便又想起,她曾拎着他的衣领,恶狠狠道:不准再让赵群漪给你打领带,旁的女子也不可以,记住了没有!

思绪走马灯似的回旋在脑海里,止不住,挥不去,散不开。

回忆太多了。

这些年,她就是这样反复周旋在与他相关的回忆里。她总是恨恨地想,他们相爱拢共也只有那么一百多个日子,于她这三十年的人生当中,渺小得就像一块尘沙,却怎么花费了将近十倍的时间也无法忘怀。

天边一分分明亮起来,他终究还是发动起汽车,目光也从她身上移开,仿佛未曾经历方才那短暂片刻的动容。

“走吧。老黄这几个人没赶回去复命,上白石真彻必会警觉。这车子是他们的,等天大亮起来,想出城就难了。”

聂昭也收回心神,“嗯”了一声。

汽车一路往南京驶去,行过龙华镇上的早集,宋方州就近停稳了车子,侧眸问,“想吃什么?”

忙乱整夜不觉什么,眼下一遇烟火气,聂昭瞬间便感觉饥饿难耐,随意一摆手道,“你看着买吧。”

“嗯,你留意着四下,尽量别下车。”宋方州留下外套往她身上一搭,便下了车。聂昭拥了他的外套倚靠到车座上,顿觉安下心来,也是疲累到了极处,几乎只一瞬间便闭眼模糊了神志……

忽地,有人敲了敲她的车窗。

聂昭惊醒,神经骤然紧绷起来,擡头望出去,却见来人并非宋方州——那人戴着一顶硕大的宽檐礼帽,压得极低,叫人看不清面容,只能从身形看出是个高大男子。

莫不是个眼看着宋方州下了车,便试图趁此间隙欲行不轨的毛贼?又或者,他们的行踪已经暴露,此人是日本人派来试探的?

总归坐以待毙不是法子。

聂昭脑海中飞快思索着,悄然摸出腰间的手枪握好,略一开门,那人竟立即挥拳向她袭来!早有防备的聂昭当然轻松躲过,却在迎上那人目光的一瞬全然怔住——

“丫头?”

那人比她率先开口,早先冷厉紧绷的神情转瞬松懈下来,下一瞬间,竟就那么瘫倒在她怀中……

聂昭这才明白,有关南京一事,宋方州究竟为何欲言又止。

他倒也没骗她,只是未将事端全盘讲出——的确有一名重要的地下情报人员被捕叛变,交待出许多机密,不乏一些高级官员的真实身份,其中就牵涉到南京司法行政部刑事司司长聂征夷。

一夜间血流成河。

彼时,聂征夷并不在南京,南京政府当即封锁了消息,同时下派数十人埋伏在聂征夷返回南京的路上。陈雪堂得知此事以后,马不停蹄便往南京接应,却还是迟了一步。交战中,聂征夷右胸中了一枪,所幸并未被擒获,至今下落不明。

谁也未曾想到,聂征夷竟然来了上海。

虽说未有明面上的通缉令,然而激流暗涌,宋聂二人依然不敢送聂征夷去医院,只好在镇上就近寻一家小旅馆,先照顾其将伤养好再从长计议。

“你早就知道老聂出事了,为什么不说?”

“我是知道,但我以为陈雪堂说与过你!”

“那昨日呢?我有没有问过你?你是怎么说的?这么大的事情,陈雪堂瞒着我也就罢了,你竟也瞒着我!我告诉你,老聂要真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没完!”

“你以为我想瞒你?当时陈月遥生死未卜,你知不知道你当时那脸色有多吓人?我再告诉你老聂现在也下落不明,我都怕你吓死在我车里!”

“你巴不得我死呢是不是?”

“聂昭你听听你说的是人话吗?”

“是谁不说人话——”

“都他妈给我闭嘴!”房内突然传出硬邦邦的一句斥骂,聂昭一愣,一时间什么也顾不得了,推开宋方州就奔入了房间。

聂征夷捂着胸口坐起来,一手拄在床边,脸色苍白得像纸,语声也虚弱,眼里全是费解的懊恼,“我说你俩是不是有病啊?我不是还没死呢么,吵什么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