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葱霸王鸡

十年前某个寒假的午后，许若麟百无聊赖，趁着还没到晚市时间，偷偷溜进厨房捣鼓吃的。她拿冰箱里的新鲜牛腩做实验，拿出一排调味料，随机组合，丢进焯过水的牛腩里，结果出乎意料的好吃。虽然调味略咸，许有添还是肯定了女儿的实验精神。

也正是这一次意料之外的灵感，奠定了她继承许记大牌档的决心。许有添从大牌档老师傅的角度出发，给她不少改进建议，还要求她写一个配方出来。许有添交代完，转身为晚市做最后的准备。

许有添不过想让许若麟安安静静在柜台写完那本叫做“寒假园地”的练习册，没想到一个星期之后，许若麟真的把一份食谱交给许有添。

许有添接过，仔细研读，发现这份食谱写得不仅有板有眼，还十分详尽。那是他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女儿对厨房的热爱。

“若麟，这是你写的？”

“对，在上次捣鼓的半成品的基础上，我参考了杂志上一些名厨的食谱，”许若麟信心十足，“我还结合岐川当地的饮食偏好，才写出这份配方。爸，我这不是纸上谈兵，已经实验过几次，跟着配方做出来的牛腩，味道不会再那么咸了。”

许有添想起冰箱还有一份切好的牛腩，鼓励女儿现场做一份。

许若麟毫不怯场，按照食谱在厨房忙活两三小时，终于一股浓郁的香气窜出厨房。

林正邦刚从奥数班下课，经过许记，正好闻到空气中弥漫的肉香。

他不由自主地踏入店内，正好看见许若麟迈着小碎步，双手捧着一个砂锅放到桌子上。他刚下课，饿得前胸贴后背，这股奇特的浓香勾住他的三魂七魄，目光锁定那个还在咕嘟冒泡的砂锅，垂涎欲滴。

许若麟瞥见林正邦进店，正呆呆地盯着砂锅，把盖子掀起。失去砂锅盖束缚的牛腩，热气与香气争先恐后地四散出逃，油亮的牛腩和澄黄的土豆挤在砂锅里，被浓厚的酱汁包裹，肉眼可见的软烂入味。

林正邦忍不住举箸，一口咬住牛腩，烫得龇牙咧嘴。

许若麟灿烂一笑，眼里满是热忱：“港式咖喱牛腩，请慢用。”

林正邦一下记住了这道菜，还有她自信的笑容。他狼吞虎咽，就着米饭吃掉半锅牛腩。半晌，由衷感叹：“许若麟，你做的菜永远是最好吃的。”

许有添从厨房出来，也尝了一口许若麟做的牛腩。他一下子被惊艳了——牛腩绵软，筋膜处却保留了应有t的嚼劲；酱汁味道层次丰富，咸鲜平衡；挂满酱汁的土豆块炖得十分入味，牙齿轻碰已四分五裂，土豆的形态，却饱含牛腩的精华，相得益彰。

他点点头，肯定了许若麟的创意和手艺，同时给出新的改进建议。许若麟听得聚精会神，不忘拿纸笔记录，生怕错过半分。

许有添见状，哑然失笑：“若麟，如果你学习也这么认真就好了。”

许若麟嘟嘴：“我上课认真听讲，作业也按时交了，才进厨房做好吃的。再说了，正邦哥哥是品学兼优的学霸，我不会的题目他一定会教我。对吧，正邦哥哥？”

许若麟朝林正邦眨了眨眼，调皮吐舌。林正邦嘴里的牛腩还没来得及咽下去，一抹羞赧染红脖颈：“当、当然，我一定会、会教她……”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脸颊越来越烫……在平凡人生的某一个时刻，他暗自在心里许下诺言。

时间飞速流逝，回归十年后的今天。

许若麟把林正邦面前的空啤酒瓶拿走，他把她叫住：“我还欠你一瓶啤酒的钱。”

她知道，他指的是他回岐川之后第一次到访喝的那瓶啤酒。

“没关系，算我请你。”

林正邦的指腹来回摩挲饭碗的边缘，扯起嘴角：“许若麟，你到底还是怕我。”

许若麟把啤酒瓶放在回收箱，没有否认：“你还喝啤酒吗？结账的时候一起付就行。”

她把新的啤酒递给他，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我们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生疏？”

刘利强的麻烦事刚解决，她也不是过河拆桥的人，语气没有最开始重遇那么强硬。她没有挣脱，定定站在他身旁：“从你突然消失那天开始。”

许若麟无意提起林正邦的过去，却让他原本不错的心情急转直下。

“突然提这个干什么。”

她面无表情，犹如诉说别人的经历：“你离家出走，之后几年都没有回来。你不回家，不上学，不打电话，杳无音信……我们是一起长大的，你有想过我吗？”

“我那时候过得很艰难。”

“那也是你自找的，”许若麟冷笑，“有家不回，有学不上，好好的学霸自甘堕落……”

“我没有，我是有苦衷的。”

许若麟挣脱他的束缚，揉了揉手腕：“你要是没有离家出走，现在肯定不一样。”

“你怎么能保证我留在那个家，就一定过得好？”林正邦咬紧牙关，愤恨地挤出一句话。空荡荡的许记只剩他的低吼传来的回响，许若麟心头掠过一丝惊诧——她不是没想过林正邦当年放弃读书混社会的真正原因。在她眼中，他是那么耀眼，那么优秀的少年，人生轨迹却来了个一百八十度转弯。

门外传来脚步声，紧接着一阵惊呼：“正邦，你在这儿？”

许若麟猛地回头，林伯怔怔地杵在店门，神色慌张，手足无措。林正邦身形一僵，没有回头，一口闷下半瓶啤酒。

“林伯晚上好。吃过饭了吗？”

“吃过了，我、我……”这场偶遇显然打了林伯一个措手不及，但许若麟觉得好奇怪——林伯的反常，不像因为林正邦在许记，而是因为他根本不知道林正邦在哪里，会去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