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葱霸王鸡(2 / 2)

难道林正邦回到岐川之后,林伯没有见过自己儿子?

许若麟嗅出一丝尴尬的意味,连忙打圆场:“林伯,您来找我爸?”

“是,我有事与他商量。他在吗?”

她快步走到后厨,把许有添请出来。王雪眉看上去状态好了不少,脸色恢复应有的红润。波叔端着保温杯,陪她一起坐在后门台阶吹风。

许有添一看到林伯的身影,喜笑颜开:“阿林,怎么样?”

“有眉目了。”

许有添点点头,瞥见林正邦一脸不自然地坐在墙边喝闷酒,不明所以。他招呼林伯过去坐,显然他也不知道林家父子的家事。

许若麟与许有添坐在对面,林伯迟疑片刻,与林正邦隔开一个座位落了座。许若麟给每个人斟了热茶,大大方方坐下,反观林正邦表情依旧不太情愿。

“阿林,”许有添率先开口,“中介怎么说?”

“中介说接触了那么多有意向买我铺位的人,唯独这个人最有诚意,而且挺爽快,做事不拖泥带水。”

“按你这么说,成算很大?”

“八九不离十。我虽没见过他真人,但中介觉得希望很大。”

“阿林,你把粥铺关了,铺位握在手里,每个月收租金,日子很滋润。你真的要彻底把铺位卖掉?”

“唉……阿添,”林伯轻轻叹气,“我年纪大了,铺位留着也没什么用,不如一次过抛售,有现金在手,万事不愁。”

许有添扫了林正邦一眼,握住茶杯:“你的粥铺缺接班人,正好你儿子回来,不是很完美吗?是不是啊?”

许有添在林伯和林正邦之间来回扫视,许若麟敏锐地察觉到空气中弥漫的火药味,轻轻碰了碰许有添的手肘,示意他不要继续说下去。

许有添没有接收到警告信号,自顾自地回忆林正邦读书时候多么优异,不仅是吉祥街附近老街区的“别人家的孩子”,还是许若麟心中的楷模。

林正邦额角青筋显现,手里紧握啤酒瓶,一言不发。林伯擡眼看着许久未见的儿子,欲言又止。

许有添感慨时光飞逝,孩子们长大成人,下意识替林正邦惋惜。林正邦忽而暴起,吓了众人一大跳。

“怎么,这么多年,你从来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你还想让我背负骂名多少年!”

许若麟心头猛跳,剧烈抖了一下。许有添和林伯同样惊讶,呆滞地定在原地。

事已至此,林正邦也不再沉默。他“砰”一声用力将啤酒瓶立在桌面,咬牙切齿:“当年你沉迷赌博,一言不合打我妈。你不想家丑外扬,还知道不能打脖子和脸。家里的积蓄被你在赌桌挥霍干净,我妈也被你打跑了,你就开始骂我,打我……”

林正邦用力地擦嘴,继续说道:“……你从不关心我,只会变本加厉地打我。我成绩差了几分,回家晚了,饭菜没做好,都会成为你打骂我的借口。我每天生活在恐惧之中,你有考虑过我吗……”

“……有一次,你输光了所有的钱,回家逮住我出气。我实在受不了了,出了家门再也没有回头。我不想再回到冷冰冰的家,这个有你的地方!”

许若麟被震惊得久久无法思考。林正邦泪如泉涌,愤愤地诉说着之后的遭遇。他离家出走之后,流浪了一段时间,捡过垃圾,讨过剩饭,睡过天桥底……直至遇到好心的猛哥。他不仅待林正邦如亲兄弟,还教他做生意。就这样,林正邦才没有误入歧途,或者落得更坏的下场。

林伯气喘如牛,胸口起伏,眼神失焦,双拳紧紧攥住,抵在膝盖上。他那些早已被主动封存的记忆,突然被掀开,扬起一片尘埃,惊扰了多年自我催眠的平衡状态。

林正邦将满腹委屈倾倒而出,满脸泪痕。他丢下一张皱巴巴的百元大钞,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许若麟顿时大感不妙,正要追上,又折返厨房,快速打包一份,抱着打包盒追出去。姜葱霸王鸡以前在林正邦心中排第二,她没想太多,下意识就打包一份。

不出所料,林正邦正快步往福春横街的方向走去,许若麟在他身后不远处跑步追赶。也许心里着急,她怎么也追不上他,喉咙被风灌入,干燥发胀,因剧烈运动心肺似乎下一秒就要炸开。

她迈着沉重的步子追到三楼,林正邦已经上了四楼。

“林正邦,你、你等,你等等我……”

林正邦手里的动作一滞,还是关了门。

一扇门隔着两个人,两份心境,两种人生。

无果,许若麟把姜葱霸王鸡放在门前的水泥地上,往屋里喊话:“林正邦,我给你带了你以前很喜欢吃的姜葱霸王鸡,你记得拿。”

她躲到楼梯拐角处,静待他开门。然而,她没有如愿。

她一步三回头地往楼下走,被海量的信息撕扯得浑身酸疼。她从未想过,事情的真相竟是如此不堪。

林正邦回来了,却似乎并没有。他的伤口还在,结了痂内里却流脓。

这是一个普通的夜晚,有些人注定无眠。

她失落地回到许记,无意间听见许有添和林伯的对话。许有添似乎在劝诫林伯,不要为了所谓的面子,试图掩埋过去的因果。然而,许有添接下来的一句话,让许若麟惊慌失措。

“阿林,你要卖铺,以后就剩我这家许记。因为之前发生的事,今晚几乎没有生意,我总感觉许记迈不过这道坎……”

许若麟大惊——她在嬉笑中享受生日时光,许有添却在承受流言蜚语和许记的经营压力。她跨步进店,向许有添求证。

“爸,您的话是什么意思?许记要倒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