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风

虽然知道林正海找自己不是什么好事，但是他提到了当年的节目排名。

本来他就觉得当年的投票结果有些不正常，可是林正海为什么会提到这件事？

还是说当年他掺和了？

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他最终还是妥协了。

再次来到这个陌生的公司，因为上面的楼层需要刷卡，他不得不走到前台。

“你好。”

小姐姐看见他先是一怔，随后看见他熟悉的眉眼，一下子就想起来了。

这不就是上次那个帅哥吗？

林昨风淡淡道：“找林正海，麻烦了。”

上次他直接打的那个特助的电话，这次他决定还是不要麻烦人家了。

可是他不知道的是，这样光明正大且来势不善的语气说出集团董事长的名字让面前的小员工有些慌神。

这时，旁边进来另一个穿着干练的女士，他瞟了一眼林昨风，随后微笑着：“你好，请跟我来。”

林昨风微微点头，随后女士给他刷了卡，按了电梯，也没跟他一起进去。

等电梯走后，她松了口气。

“那个……小帅哥到底是谁啊？”刚才愣住的前台不禁问道：“上次也是他，他跟咱们董事长什么关系？好拽啊，但是很帅。”

“刚才上面给我的指示，说如果有一个戴着口罩的年轻男生来直接让他上去。”她低了低声，“上次之后我和Andy私聊过，她没跟我两人的关系，但我估计是那位未曾谋面的太子爷。”

小姐姐表情一滞，八卦的心抑制不住：“啊？我以为董事长只有个女儿，什么时候的事？”

“董事长之前结过婚的，虽然这事很多人都不知道，但其实能寻着些蛛丝马迹。”

“也就是说那个帅哥是他前妻的儿子？”

“大概吧。”

“好帅啊，我总觉得他像某个明星。”

“像吗？”

“最近不是有档节目吗……”

林昨风象征性地敲了敲门，然后径直走了进去。

坐在偌大的办公室的人戴着一副金丝框眼镜，眉眼刻薄但能看出年轻时那几分英气。

仔细看的话，林昨风的五官和他是有些相似的。

“来这么快？”他哂笑着。

林昨风也不用正眼看他：“有事就说，不用跟我做这些毫无意义的面子功夫。”

“我这里有当年内部投票的数据。”林正海将桌子上一份厚厚的文件推了过去，“这是当年真实的投票情况。”

林昨风刚伸手——

“可以给你看，但是你得先回答我一个问题。”林正海笑得不善。

“问。”他一个字都不想多说。

“如果我告诉你，当年是因为你导致有人没拿到第一名，你会有什么感想？”

林昨风眼神晃了下，他很了解面前这个伪善的人，只要他说了这句话，那么就不可能是凭空捏造的。

“什么意思？”他语气冷得可怕。

像是看见了某种预设的反应，林正海满意地莞尔一笑，将手拿开，“你先看吧。”

林昨风拿起面前的文件，一页一页地翻看，里面有当年每一期的内部投票数据统计。虽然当年林昨风并不在意自己的名次，可是他比较在意江屿出的名次，所以每一期公布的数据他现在都还有印象。

数据是没错，可是数据调换了名字。

上面各种颜色交织在一起的数据走向标志了每一个人的得票数量走向，有一页专门列出了一张表格，分析了前几名的成绩。

看到最后一页的时候，林昨风终于确定了。

当年的第一名就应该是江屿出的。

虽然早有准备，可是看到事实证据的这一刻他还是有些接受不了，他的手微微颤抖着，那些蠢蠢欲动的情绪压在心底，随时都可能爆发。

察觉到林昨风情绪的变化，林正海垂眼：“你真以为当年你趁我去美国出差的时候去参加那个节目我一点都不知道？还是说你以为我真的放你自由了？你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眼皮子底下。”

林昨风紧握着拳头，脖子上的青筋都很清晰。

“你做了什么？”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的这句话。

林正海笑了下：“你大概会很惊讶吧，其实当初你的名次都还不错，每次都能拿个前三，我看到的时候有那么一刻甚至会觉得我儿子好像真的还不错。但是我就想告诉你，无论在哪个圈子，资本才是决定一切的。”

林昨风不言。

他继续鞭打：“我们这种掌握着上层经济基础的人看着你们为了一些毫无意义的东西争斗，只觉得是小孩子过家家，事实上，无论你们怎么努力，只要我一句话下去所有的结果都是我说了算，捏死你们就像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所以，我不想看到你重蹈覆辙。”林正海好言相劝：“我一直都希望我这个位置由你来继承，你有这个能力做幕后何必去人前露面？你想要的名誉、金钱或者是某个人，等你坐在这个位置的时候，不用你开口，就会有人双手奉上。”

林昨风的脸色奇差，眼神涣散着，看不到一点光。

“上次我说给你一年的时间，虽然还没到，可是看见你又掺和了同样的事情，所以就忍不住把这些数据调出来给你看看。我没什么意思，就是让你知道真相而已，如果你知道真相还要去的话，我也不会拦你，因为一年的时间到了，你就会明白我的良苦用心。”

少顷，林昨风缓缓开口：“为什么要篡改第一名的成绩？”

林正海微微蹙眉，毫不在意：“什么？”

“我说——”林昨风将文件甩在地上，冰冷的大理石地板散落了一地的白纸，他双手撑在定制的昂贵办公桌上，眼睛里尽是怒气。

但他仍旧忍着那即将破碎的情绪：“你凭什么改江屿出的名次！”

经历过商场上的各种沉浮，林正海本应该是镇定的，可是刚才林昨风的动作的确把他吓着了。

他这个儿子一向都是隐忍的，可以说这样的性格非常适合金融市场，所以他才会这么执着想让林昨风接手他的企业。

二十多年了，还是第一次见他释放出情绪。

他笑了下：“当初我砸你钢琴的时候你一句话都不说，现在因为一个外人跟我发脾气？”

“外人？”林昨风苦笑道：“林董事长，你才是那个外人。”

林正海收起那副笑面虎的模样，狠声道：“本来不想告诉你的，可是你既然问了，那我就告诉你，反正你迟早都会知道，不把事情说清楚了，你永远都不会死心的。”

“江……屿出？是这个名字吧？”他冷笑了声：“当初你和他的关系似乎还不错？我本来没想牵扯到别人的，可是你要知道这个世界上存在着规则，所有的交易都要循着规则照做。或许你会看不起在灰色地带的规则，可是百分之九十九的交易都是在这个地带完成。”

“我想要篡改你的名次，那么自然就会有交易，我只不过和别人达成了合作，不小心损害了不知情人的利益而已。”

林昨风哽咽着，低头扯了个笑：“而已？对你来说第一名和第二名只是利益的关系吗？”

“我说利益都已经很给你们这些无聊的小游戏面子了，事实上在市场上都上不了盘。”他不屑道：“但是我那天让人调资料的时候，他们跟我提了两句，说是那个人现在发展的也还不错？所以也就只是个小插曲，你现在没必要这么生气。”

“对你来说是个小插曲，对别人来说就是付出成倍的努力。”林昨风冷冷道：“你对我进行某种控制我可以不在意，可是你不该动本来属于江屿出的东西。”

“你和他关系这么好？”林正海颇为好奇：“那我当年更没做错。你看，就是因为你不听话，所以才会导致身边的人也受到了伤害。”

林昨风的心一下子就沉了下去，那种抓不住握不稳的感觉像是一点一点地侵蚀着自己所有的理智。

一地的白纸都在光明正大地诉说一个事实，因为他一个人导致所有人都在陪他做游戏。

他有什么资格怪江屿出？

自己这些年的怨恨又算什么？

江屿出才应该恨自己，因为自己前途都受到了不可磨灭的影响。

而他却好好地完成了学业，让江屿出一个人在这些年经历了那么多本不应该经历的苦楚。

“上次你不看这份东西，这次要不看看？”林正海将一份写着股权转让的协议推给他。

林昨风慢慢地伸手，拿起了那份协议。

看他居然接过了，林正海以为他终于妥协了，“我就说——”

只见林昨风面无表情地将面前的A4纸一点一点地撕碎，剩下的话他咽了回去。

“以后真的没必要见面了。”

扔下这句话后，林昨风手一松，碎掉的纸屑从空中缓缓坠落。

他们那原本还维持着体面的父子关系也就再也没了可缝合的希望。

拉开门，两旁的集团员工皆是一怔。

看见林昨风的那张散发着怒气的脸以及他身后一地的狼藉，所有人的心里都颤抖着。

他们不敢说话也不敢有其他的动作。

Andy知道这是没谈拢，于是关上了办公室的门，摆了摆手：“没事了，先回去。”

即使集团内部的工作人员不得议论董事长的私事，可是林昨风扔东西的那一下正巧被赶来开董事会的股东听见了，也传出了些风声。

甚至林昨风还没有下楼，很多人都知道了今天最好离董事办远一点，免得怒火烧身。

他走到一楼经过前台的时候，方才那个小姑娘仔细看了下林昨风的戴着口罩的上半张脸，随后将手机里的面孔遮住下半张脸进行比对。

那颗十分有特点的痣把她吓着了。

他微微扯了下旁边人的衣袖，颤巍巍道：“我的妈呀，董事长的儿子真的是他……”

旁边人也惊呆了：“这是大新闻吧？可千万别说出去，不然工作就没了。”

“可是董事长的儿子怎么……去当明星了？”

“刚才的动静你又不是不知道，吵成那样，说明关系非常紧张。咱们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吧，我现在心很慌。”

出了公司，林昨风直接打车回了家。

这一路上他都浑浑噩噩的，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也感受不到外面冰凉的温度，只知道自己的情绪在一点点地消耗。

回到家，他麻木地走向琴房，推开琴盖。

随意地弹奏着，毫无目的也毫无章法，他想要释放自己的情绪，可是心里的压抑松动不了一点。

直到手实在擡不起来了，他才停下。

接着，黑暗的房间里发出一丝光亮。

【River：加油。】

林昨风呆呆地看着那两个字，一动不动，直到屏幕熄灭。

房间归于黑暗，循着窗外的月光，他能够看见屋子内所有的陈设，可是脑子里全是那天在月光下和江屿出走在一起的画面。

他不敢面对，也不敢让江屿出知道。

在此之前，他想过所有的可能性，也许是向铃当时听错了，根本没这回事。也许是魏质动用了某种关系，让排名发生了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