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让让我吧只要池兰倚肯说,让他高嵘“……
“那孟景呢?”他又一骨碌地说。
这次,他听见高嵘叹了口气:“你没发现,我已经四年没和他有任何接触了吗?”
池兰倚说不出话来。他拙劣地、结巴地说:“我忘了。”
电话那头,高嵘轻轻地笑了一声。
“你是想问上辈子,是吗。”
“……”
“我和他绝交了。在你33岁那年。那时你沉浸在自己的病里,什么都不知道。对于我的生活,你没有多看,哪怕一眼。”
雪风呼呼地往嘴里灌,池兰倚咬着唇。他听见高嵘又道:“其实我真不敢和你说这个。”
为什么呢。
“你看,你又不理我了。”高嵘低声道,“做坏事总能理直气壮大声嚷嚷。发现自己做错了事反而一句话不肯和别人说。池兰倚,你怎么那么别扭。所以……”
“所以你恨我啊。”池兰倚哑哑地说。
可高嵘说:“就该让你一辈子做坏事,就该让你一辈子不认错。只有这样你才能理所当然地……”
高嵘没再说下去了,他想,池兰倚真是一只很难养的猫。
只有让他一辈子做坏事,做不会认错的坏事,池兰倚才能自信骄傲,理所当然。
只有这样,池兰倚才能理所当然地和他在一起。
只有这样,他才能一直恨……
“我也没有很坏。”他听见池兰倚哑着嗓子说,“我只是想要一直做一个……成功的创业者,就像你希望我成为的那样。但我……太笨了,我变得越来越差,就连香水都做不出来。”
“……”
话筒里只有了雪风的声音。他不说话,高嵘那边也没有回音。世界空空的,池兰倚觉得,或许他只是在对自己内心不断咆哮着的一个雪洞在说话。
“池兰倚。”高嵘就在这时慢慢地说,“其实这几天,你离开家后,我一直在想,你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样极端的别扭模样的。我忽然意识到,或许我也没有……我想象中那么成熟。一直都是。”
“我总想对你做,我认为对的事情。那时候我太年轻了,你也太年轻了。我的虚张声势、少不更事被你认为是成熟。你学习着我矫饰着的自尊、在你面前强行树立的骄傲,以为那是至理名言。但,那不是因为你太笨了。而是因为……”
他太信任他了。
或许那时的池兰倚,在高嵘眼中比谁都要骄傲的池兰倚,比高嵘想象中的,也比池兰倚想象中的要更爱高嵘。
高嵘就在那一刻,在漫天风雪里,忽然意识到了一个让他红了眼圈的事实。
为什么人总要在回不到那一年的时候,忽然明白发生在过去一切呢。
“那你还说,要报复我。”池兰倚干巴巴地掩饰自己,“你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坏的人。”
这次,话筒那边停顿了一会儿。接着,他听见高嵘哧了一声。
哧得很刻意,或许另一侧的高嵘也正红了鼻尖,在努力用一句玩笑掩饰酸掉的眼眶。
“是啊,我正在做。”高嵘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以保证发音整齐,“我说过一切没完的。你不会以为我这就原谅你上辈子对我做的所有事情了吧?一切都是为了览祎而已……为了兰倚而已。”
“……”
若只有前半句话,他们听起来,活像一对因为一个孩子而离不掉的离婚夫妻。
可后半句话,高嵘忽然提到了他的名字。
兰倚。
就好像高嵘不是在为了公司做这些,而是在为了他。
“还有,公司是我们两个人的,我再说一次。任何时候,任何时间,你都可以为了它来找我——不是求助,而是,这本就是你应得的。”高嵘最后说,声音悠长得像是一句叹息。
池兰倚挂掉电话后才发现天上有小雪在飘。昏黄灯光里轻灵的小精灵飞舞,落在他的脸上。
大后天是平安夜,高嵘说,会在圣诞节那天凌晨回来吧?
池兰倚对这种节日不怎么热衷。其中一个原因是他笃信旧式宗教的家人极度地反对他的性取向。
有人说他有被神吻过的才华,可没人知道,每年圣诞节,跟随家人去做礼拜的他都害怕被神看见。他闭着眼,蜷在长长的木椅上,希望自己只要大脑保持空白、保持沉默,就不会被神听见有罪的心声。
但今年圣诞夜,他不祈祷神降,却有点盼望一个人的回来。他还期盼着……另一个愿望的实现。
麻木鼻尖依稀闻到了一些温暖香甜的气味。
他明明知道,自己不该盼望的。而且上帝说过,窄门只有一人能入。如果他期盼一个人回来,又怎么能期盼自己……还能再去走那条路,甚至是比起之前,还要更执着、更不一样的路。
这道门太窄了。幻觉里,他和高嵘曾想要并肩过去,却最终让两人都遍体鳞伤。
池兰倚下意识地按照儿时的习惯双手合十,又想到自己是神的弃民,恐遭遇小小的诅咒。于是他没有向任何存在祈祷,只是再度放空了脑袋站在天台上,看着A城家家后窗,流着温暖光晕的深夜街道。
从海底,到人间。渐渐地,看着人间灯火,他又开始感到孤独,和这份光芒的不可逼近。
高嵘愿意为他解决公司事务又有什么用呢,说到底,这都是因为,他们还是合伙人。无论和高嵘合伙的人是谁,高嵘都得为他解决这些影响公司声誉的事。
而且处理得很成熟、很好。
而他作为合伙的……本应提供创意的设计师,却还是什么都做不出来。
身前是悬崖,他又能退到哪里去呢。
幸福短暂转瞬即逝。池兰倚心里空空落落的,他摸着自己的脸,心想高嵘用手指隔着屏幕抚摸的,也不过是这一张26岁的貌美的脸。他又站在阳台上,想着做不出设计了,以后该怎么办。脑袋能想到的,就只有一片空白和黑暗。就在这时,他的电话,竟然又响了起来。
“高……”
下意识地说出这个字时,池兰倚听见对面的声音,愣住了。
打来电话的,竟然是他的哥哥。
哥哥说的话,更出乎他的意料。
“自从你为了做设计师,离家出走,和家里闹翻后,我们很久没说话了……”
“你最近还好吗?有空吗?”
“妈妈说她很想你。”
另一座城市,酒店之中,高嵘在落地窗前站了起来。
他看着窗外的飞雪,手机上显示着A城的天气,A城也在下雪。
忙完工作回酒店时,他听见两个下属在车上聊天。
“这座城市的大教堂很有名的,我打算平安夜和男朋友去那里参加活动。听说在那里许愿很灵。”下属说着,询问高嵘,“高总,你真的打算平安夜晚上飞回A城吗?不如把男朋友带过来玩,这里的平安夜活动可是一年一度的,很有名。”
“我不信这个。”高嵘当时说,“除非神让我一年赚到两万个亿。”
此刻,他看着窗外的飞雪,将手放在冰凉的玻璃上。片刻后,他笑了笑,却红着眼眶。
向神明许愿吗?
池兰倚不需要向神明许愿,他不是应许之地的弃儿,也不是被神眷顾的幸运儿。
他就是他的,小小的神明。
他不相信是神让他回到此时此地的。但在忽然得知年轻时的池兰倚曾那样爱过他的那一刻,他想,神明在那一刻终于小小地睁开了胆怯的眼。
所以前世,池兰倚说从没爱过他,一定是假的。
池兰倚一定……至少在前世26岁时,无比真挚地爱过他。
哪怕,只有那么几年。
只为了这一点,他就应该回去看他。
“提前一天。”高嵘和秘书打电话,“我提前一天回去。生意合同已经签完了。最后一天要去查验的那个地方,就不去了。”
“高总?”助理难以置信地说,“您不是要盯着这个项目,直到它建成吗?这可是您说过的,对于求婚地点……”
求婚地点是什么样的,已经不重要了。
高嵘知道,此刻他最应该做的,就是先回到池兰倚身边。
……
“好久没回家了。”慕柔躺在床上,对池兰倚温柔地笑,“让妈妈看看,你瘦了没……”
她生得一张和池兰倚很像的脸,温柔美丽。
池兰倚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母亲,他向她伸出手,却在碰到她时,有短暂的犹豫。
慕柔却在这时说:“你离开家里好多年,为了去做你喜欢的东西……现在,你开心吗?还有那个和你合作的人……他对你好吗?”
忽然间,池兰倚的眼圈红了。
慕柔看着他,蓦地,她的眼圈也红了。
“你不开心……”她轻声说,“如果你不开心的话,就回家吧。”
在和母亲说了一小时话后,池兰倚从房间里出来。他的哥哥池兰庭和爸爸池匡在客厅里等他。
多年不见,血浓于水的家人居然让池兰倚有些尴尬,他努力不让他们看见自己发红的眼眶。
池兰庭说:“几年过去了,我们一家人总算又见了一面。”
“嗯……能看到妈妈,我也很高兴。”池兰倚轻声道。
他看着这好久不见的、熟悉又陌生的室内。墙壁依旧挂着圣母画像,桌旁依旧竖立着橄榄木制的十字架。
只是贴着绿色墙纸的荣誉墙上,属于池兰倚的那些奖状和证书不见了。
几片空白突兀地落在那里。
“你和妈妈谈完了吗?”池兰庭说,“关于你现在的事业,你怎么看?”
“……”
池兰倚长久地沉默。池兰庭不死心地继续说,家里的医院有空余的职位……直到池匡打断了他。
“池兰倚不想说的话,就算了。”
池兰庭终于不说话了。多年以来,他还是没有放弃让池兰倚回到家里的想法。
他们对坐沉默许久。片刻后,池兰倚轻轻道:“这次叫我回来……只是想谈,让我回家的事吗。”
“还有一件事。”踌躇片刻后,池兰庭有点犹豫地切入正题,“这些日子,我们在网上看见了很多与你有关的风波,有很多关于你的风言风语……”
该说的,果然还是来了。
“还有很多,关于家里的。”
心中的石头,终于下沉了。
“有人打听到了家里的住址,这段时间,很多人来家附近围观,还有来医院闹事的。”池兰庭说,“你能不能管管他们?”
池兰倚垂着眼,片刻后,他说:“什么医院?”
“当然是……”
“是你们把我送进去的那家疗养院吗?我说了我没有病,你们嘴上说好,妈妈也说让我放心回家。第二天,她和你们一起把我送了过去。”池兰倚轻轻说,“你们害怕那家疗养院被砸吗?”
“你!”
池兰倚站了起来,他手指发颤,因这份虚情假意而愤怒。他想从大门出去,池匡却站了起来,池兰庭也在前院里抓住他。
“你还要回去和高嵘混在一起吗?同性恋这种恶心的东西,你还要和他搞多久?”池兰庭大声道,“家里到底对不起你什么了?你想去读书、想去做科研、想去医院工作都可以,可你偏偏要去给女人男人做衣服,还和男的搞在一起!”
“你去做画家、做音乐家也就算了。给女人做暴.露身体的裙子,这算什么艺术?你知不知道,我们因为你做的那些东西,被教会里的朋友嘲笑了多久?”
池兰倚用力地想甩开他的手,却没有做到。他努力让自己平静,看着池兰庭,还有站在阴影里的池匡。
这就是他的家。
一个只有黑白的地方。他最初设计里的黑白和线条……都来自于这座白房子的压抑。
池兰庭还在说话,池兰倚却突然不动了。骤然平静下来的池兰倚轻轻柔柔地开口:“我不仅和他每天睡觉,还是
一句话,像是让人勃然大怒的惊雷。
池匡上前,胸前戴着十字架的男人擡手就要给池兰倚一个耳光。池兰倚也不闭眼。他硬生生地逼视着他,眼里全是倔强。他咬牙切齿,满脸都是百倍于与高嵘对抗时的癫狂和反叛固执。
直到那只手被另一只手,骤然握住了。
在看见那只手的主人的瞬间,池兰倚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还保持着一脸的狂怒,却僵僵地看着突然在雪天出现的人。
高嵘。
高嵘穿着黑色的大衣,就挡在他的父亲和他之间。高嵘的个子,比从小严酷管教他的父亲还要高。
像是一个幻觉。池兰倚不断地眨着眼睛。
“怎么是你?!”池匡怒道,“谁让你进来的?”
高嵘慢条斯理地说:“我来我男朋友家,有什么不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