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一个案子一个真凶是我的霸凌案。……
过年这几天气候反而没有前几天那么湿冷冷的凉,卓家院子里有个大秋千今天特地擦过,孟沅坐在那望着天,有种说不出的空荡。
她以为自己早就习惯了一个人。
外婆是她高一下半年走的,转眼都快两年整了。这两年她过得浑浑噩噩,总是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静下来时就在发呆,视线时常失焦。
孟沅记得很清楚,外婆刚去世后的那段时间,她每天都在哭,也没什么食欲,吃什么都吐。后来逼着自己吃东西,逼着自己好转,逼着自己无视掉所有一切,只朝着“好好学习”这一个目标前进。
可是好好学习到底可以做什么呢?她不知道。
她有时候其实觉得自己的存在一直在给别人带来不幸。
支离破碎的家庭,寥寥无几的玩伴,最爱她的人,她全部都在不断失去。
没关系。
只用好好学习,不用理会外界纷扰。
孟沅这样欺骗自己。
后来,她成功的成为了大家都会下意识忽视掉的透明人,她也觉得这个状态很好,至少…不会因为有人靠近她而被牵连变得倒霉。
去年过年,隔着一层墙,一扇门窗。外面鞭炮齐鸣,充斥着烟火气和阖家欢乐的嬉笑声。而她煮了汤圆,黑芝麻馅的,甜腻到齁嗓子,一口一口在冰冷沉寂的客厅吃完了。
今年,同样的黑芝麻汤圆,却是孑然不同的情况。
汤圆是卓叔叔自己调的馅,味道刚刚好,甜而不腻。他们还一起搓汤圆,临时办起了比赛,看谁搓的最多,卓惜冲劲十足,争了个第一,仿佛拿下了什么世界级奖项般开心。
正因把每一个画面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孟沅非常清楚这半年生活究竟有多大变化。
她不再是一个人,有了卓惜卓焱这么一群朋友。在班里也不再是透明人,有时候还会有成绩相对落后一些的同学来找她请教,还会和她说谢谢。
印象中,这是自己第一次如此直接的面对这么多善意。
好像自从遇见了卓惜以后,一切都开始鲜活了起来。
孟沅恍然发现自己也没有那么喜欢一个人,只是习惯了独处。但又不免开始惶恐,惶恐于以后天各一方,或是因为自己而害他们也变得不幸。
可让现在的她选择推开他们的善意,她也做不到。
不知是卓家这幢别墅的位置好,还是今夜的天气好,孟沅在一片墨色中还探寻到了几颗忽闪忽闪的星辰。走前给外婆上了香,今天晚上饭前敬祖宗时也给外婆烧了些纸钱,应该是能收到的。
不是都说人死后会化作一颗星星吗,说不定这其中就有一颗是外婆呢?
孟沅轻叹,仰头无声询问着:所以外婆,我到底该怎么办?
不远处传来开门声,她回神侧目,看见卓焱走了出来。大概也是想坐坐吧,径直朝着这边来,看到她才脚步一顿:“怎么这么晚还没睡?”
说着通宵守岁,最为精神的卓惜反而困得最早,不到一点就跑去睡了。孟沅洗漱完躺在床上,睡不着,又怕辗转反侧吵醒她,干脆穿了衣服出来。
这会儿已经三点多了。
孟沅抿抿唇:“有点睡不着。”
卓焱停在了她边上,询问:“我可以坐吗?”
她点点头,往旁边让了下,他顺势坐下才接了话:“在想什么?”
她是一个情绪很简单直白的人,喜怒哀乐似乎都写在脸上。现在眉目低垂,浑身也卸了力似的,一看就知道心情不好。
孟沅看了看脚尖:“想…我外婆。你呢?怎么也不睡?”
“跟你差不多的原因吧,失眠,睡不着。”他说的含糊。
她以为他也是因为思念亲人,有些触动,不自觉袒露了心声:“听说去世的亲人都会变成星星在天上看我们,今晚有好些星星呢,说不定就是你思念的人回来看你了。”
卓焱抓着秋千边的手不自觉一紧,胡乱嗯了一声,见她在看天,也跟着看了过去。
一时间谁也没再出声,就这么干坐着赏了赏凌晨三点的夜色。
“对了。”半晌,孟沅忽然想起什么,“我和卓惜明天就回去了,之前给你布置的学习任务你完成了吗?”
卓焱错愕一秒,忍不住轻笑摇头:“做了,你还真是学习劲头十足,这种时候都不忘了问我作业完成情况。”
孟沅扯扯唇,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因为多了个人,也可能是因为这个人是他,忽然多了些倾诉欲:“不是学习劲头足。只是,除了学习,我也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有点不太敢看他:“有时候我其实很羡慕你们,你们每个人都好像有很清晰的目标,或者有很多事情可以做。但是除了学习,我不知道我还能做什么,会做什么。”
“你说,我是不是很没用啊?”
她很笨,没什么天赋,是就算丢在人群中也会瞬间泯灭,哪一天不见了都不会有人在意,不会有人去找的人。
眼看志愿填报在即,她不是没听过别人热络讨论想学的专业,而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能学什么。
“谁说我们都很清晰自己的目标?”卓焱突然说了这么一句,“其实如果不是你…们,或许,我也全都放弃了吧。”
孟沅不明所以地看着他的侧颜,半张脸几乎都融进夜色中看不真切。
他突然也转了过来,直勾勾对上她的视线,像变了个人似的,低沉而压抑。然后问她:“你想听一个秘密吗?那是一个案子。”
“一个真凶是我的霸凌案。”
-∞-
卓焱出生前卓家就已经富了起来,就资产来说已经是临禾这个小地方的头几,他说是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小少爷也不为过。
小时候卓焱被沈光华教得修养得体落落大方,还有着两人没有的嘴甜,很会说体己话,常哄得人嘴都合不拢。
后来他跟着卓越学书法,沈光华还提前给他找了些西洋礼仪的指导老师,培训什么餐桌礼仪之类的。顺带还学了钢琴和小提琴两样西洋乐,倒不是非要有什么成就,权当培养气质和眼界。
从上学开始卓焱就理所当然交到很多朋友,有了自己的兴趣爱好,那时全校没人没听过他的名字,走在路上也是叫人频频侧目。
他有个最铁的哥们叫罗新,外号大头,是以前乡下老家认识的,俩人从穿开裆裤就玩在一块儿。那家只是普普通通的农民家庭,但罗新自己好学争气又聪明,卓家秉持着都是邻里拉扯一把的想法把他弄进了卓焱一个小学。
到初中的时候罗新的成绩开始有些跟不上,中考严重失利到连这边最差的普高也没法上,就算卓家去打点关系也意义不大。他和卓焱说没事,上个职高学点技术也是好的,起码有了技术走哪儿都吃香。
卓焱也不记得自己那时候怎么想的了,明明看出他状态不对,明明无数次听过他想要考好学校出人头地,却还是听信了那话。
卓焱上了重点高中,雷打不动的前三名,罗新上了职高,还是带半军事化管理噱头的住宿制。虽然就在一个区里,到底生活各方面都不在一块儿了,平常见面的机会少之又少,距离无形之中被拉开。
他们没有忘了彼此,两个人却都清楚路早就不一样了。
某次回村里,找到了蹲在坟头的罗新,他眉眼耷拉着,浑身颓丧样让卓焱不敢认。而且,在看到他之后,也依旧是一副淡如水的死鱼样,继续叼着烟一口口抿:“来了,好久不见。”
卓焱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当初声称一定要努力的人,会变成如今这幅模样。
他大怒,顾不上别的,一个箭步冲过去揪住罗新衣领:“当初是谁说想出人头地,是谁说要跟我考一个大学以后合伙做生意的?你的那些远大志向呢?!为什么混成今天这幅鬼样子?”
罗新不急不怒,只淡淡瞥了他一眼,掰开了他扯着自己领子的手,语气也寡淡:“那是年少不懂事看不清,大少爷,你和我不一样。你出生就高高在上,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我呢?我就是个农村来的土包子,什么都不懂,闯进了你们富贵窝。”
“那不是我这种人该待的地方,再说惹不起我总躲得起吧?就当没听过那些傻得冒气的话吧,我怕了,我这种人这一生也就这样了。”
他这幅轻描淡写的口吻彻底激怒卓焱,压根无心去分辨话里的深意,心头有种被最好的朋友背叛的愤怒感,让他脸都气得通红:
“我高高在上?哈哈,原来咱们这么多年朋友,你都是这样看我的?行,我高高在上,我就不应该来找你,我算什么东西啊!你说对了,咱俩确实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和你这种自甘堕落的人没话讲。”
“就当我瞎了眼,以后不会再上赶着舔脸帮你想出路了,反正你也不需要!”
卓焱一走了之,头也没回。
至那之后,两人彻底断了联系。
再次见面大概是在去购买年货的路上,那时候已经有半年多没见。罗新染了头黄毛,瘦得快脱相,跟同样一群麻杆身材的人凑在一块儿抽烟。
两人都看见了对方,只一眼后就错开视线,形同陌路。
卓焱唾弃过他的自我放弃,也犹豫悔恨过自己当初话说的太重,偏偏又拉不下脸去主动找他。
或许就和罗新说的一样,成长环境的使然,让他就算不是有意,也或多或少有了些高高在上的傲气。
卓焱的生活恢复三点一线的正轨,他想冲一个开年后的物理竞赛,寒假也报了专攻提升班,不知跟谁较劲,铆足了劲学,还把房间的电话线也一并拔了。
“然后,我就这么错过了他死前的最后两通电话。”
再然后,就是过了几天之后,忽然从卓越和沈光华口中知道了罗新的死讯。
警察也因为沿路监控调查了电话记录而联系到了他。
“他们说,根据走访调查……”卓焱说到这时,只觉得喉咙像被什么堵住,几乎发不出声音。干咽了几个来回,才勉强接下去,“罗新…他,经历了长达快十年的霸凌。”
孟沅心头一颤。
罗新被以高俊峰为首的四五个小男生从小学一年级时开始霸凌,起初是嘲笑他是农村来的,嘲笑他成绩不好。
后来因为被卓焱撞见过几次护了短,就记恨上了,一心强行把他和光鲜亮丽的卓焱做对比,势必要让他看清他无非就是卓焱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一条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