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明之面对落地窗，无意识地转着手上的笔，她的眼神放远，不知道在看哪里。

匆忙的人流，在高楼大厦面前都缩成一个又一个渺小的质点，没有形态，没有质量，没有连结，只有不知何来不知何往的运动。

每个人都是这样，坠落到大厦底端，谁都不能幸免，谁都无法逃逸。

她让自己完全平静下来，才去看手机，钟誉给她发了几条消息。

【疗养院的院长联系我，柏思勉去看盛阿姨了。】

【按照你的意思，没让他进去。】

钟誉去疗养院比她勤，一有什么问题，院长也都是先联系他。有些时候问题都解决了，钟誉才传达给盛明之，他在很多事情上都很周到，用不着她操心一点。

他又发来一条。

【柏思勉在查你和盛阿姨的病。】

明之：【让他查。】

【你觉得结果会怎么样？】

钟誉：【你觉得呢？】

明之：【怎样我都无所谓。】

钟誉：【那么我也无所谓。】

盛明之对着手机笑了一下，有人敲她的办公室门，是柏思勉的秘书过来：“盛总，我们柏总说您没吃午饭，让我给您送一份。”

她点了点头：“放那里吧，谢谢。”

“柏总还说，今晚如果要加班的话，请您跟他一起吃晚饭。”

钟誉的消息这时候又来了：【晚上几点下班？来接你。】

盛明之对秘书小姐说：“告诉你们柏总，我有家室。”

秘书小姐的表情有点尴尬，毕竟公司传闻中的太多秘辛她都已经了如指掌了，但盛总给她回了一个友好的微笑，她使命必达般地点了点头：“好的盛总！”

明之：【八点半吧，你不用加班？】

钟誉：【应该比你早一点。】

明之：【我想去外面吃夜宵。】

钟誉：【好。】

盛明之下午要作为重要与会成员参与一场会谈，元坤的高层首次来到柏氏，双方高管第一次碰面，林应元也会来。

她一直觉得自己记性很好，但和林应元见过的事，她从来没有印象。

盛温没跟她提过这个人，钟华安向她提起，也都是讲林应元在柏氏的事情。

有关于上一辈的事，盛明之都知道的很少。

她是最早到会议室的，柏思勉比她晚五分钟到，一落座就问她：“小宝，你之前那句话什么意思？”

盛明之笑笑：“你现在最好别问，也别带着情绪工作。”

“午饭吃了吗？”

“没吃，不合我胃口。”

“小宝，你还在生我的气。”

“不可以吗？”

“可以。但是不要以自己的身体为代价。”

盛明之低头看文件，没有继续搭理他。柏氏的与会人员陆陆续续到场，两人都没有闲情再聊其他的事。

元坤的团队以林应元为首准时到达，女人一身干练的白西装，盛明之在看到她的时候，神色顿了顿。

林应元朝她微笑，她连忙握上那只手：“林总好。”

“你好。”

那种陌生又熟悉的触动，盛明之上一次感受，是第一次见钟华安的时候。

她及时收敛了意外的情绪，同所有人一起落座。

会谈一直进行得很顺利，双方对于合并前期的准备没有任何异议，并且确认可以向前推进进度，直到中场休息结束，林应元突然提出：“资产重组之后，合并之后的股权和领导班子要如何分配，我们有一个新的方案。”

对方将方案投到白板上。由于元坤体量较小，又不在大陆市场发展，谈判初期到现在，柏氏一直在各项要求上占上风，现在元坤突然提出要保持百分之五十的代理权，柏氏与会的高层对此很惊讶。

这一块是盛明之负责，所有人的目光投向她。

她倒是很冷静：“林总，你们的要求提出得太突然了，我们内部还需要协商，现在给不了您答复。”

“亲爱的，不急这一时。不过你们也要尽快，如果拖得太久，对彼此都不好。”

盛明之刚要点头，听见“啪”的一声响，是钢笔拍到桌上的声音。

声音来自那位一直对盛明之有意见的秦风：“没什么可商量的。林总，您现在提出这个要求无疑是赶鸭子上架，我们不能接受。”

盛明之出言安抚：“秦总不要太激动，前期推进得那么顺利，现在说不能接受，难道公司投入的成本都算在秦总头上？秦总可以接受吗？”

“盛总这话说得轻松。你真的是站在集团利益层面考虑的吗？现在出现这么大的差错，难道不是你的工作失职？”

柏思勉沉声：“秦风，可以了。”

当着对方公司高层的面起内讧的场面属实不好看，秦风自知失言，抿了抿唇不再说话，但她的眉始终拧着，对于这件事不肯让步一分一毫。

盛明之看向林应元，不偏不倚地开口：“林总，您也看到了，这个要求太突然，需要给我们时间商量。”

林应元很是宽和地点了点头：“当然可以。元坤内部倾向于促进这场合作，我也希望盛总能够为我们努努力，实现一加一大于二。”

“我很乐意。”

送走元坤的人，整个办公室气压很低。很明显，盛明之的态度不够强硬，让对方有机可乘，现在她是罪魁祸首。

她很放松地坐在椅子上，等第一个要审判她的人开口。

秦风刚才的愤怒压抑到现在：“盛总，对于你在集团的两次失误，我不得不怀疑你的专业能力。还是刚才那句话，你到底是站在集团利益的立场上考虑，还是把这里当成你的游戏场，只因为背后有人给你撑腰？”

柏思勉的声音带着厌倦：“秦风，现在在谈公事。”

秦风扯了扯唇：“我不是在谈公事吗？今天对柏氏这么不利的局面，难道不是盛总把控不严造成的吗？柏总，我也劝你在谈工作的时候不要掺杂私情，这样容易影响判断。”

人尽皆知的话，没有一个人敢说，秦风说出口，无人应承，无人反驳，都在等柏思勉的反应。

他的笔尾在桌面上敲了敲：“秦风！不要把公司的流言带到会议室里！”

盛明之懒洋洋地转过椅子，总算找了一个能开口的空隙：“现在我能说话了吗？”

柏思勉没有看她，只是说：“你说。”

“在座的各位不要忘记，元坤的林应元至今还掌握柏氏百分之二的股份，有关于合并的决策，她能够影响到一部分的柏氏股东，无论是柏氏还是元坤，都不能否认她的影响力，这点各位认同吗？”

她看向柏思勉，但柏思勉没说话，安静了好一会儿，角落里有人说了认同，才陆续出现赞成的声音。

她点点头，无视柏思勉，继续说：“另外，我想让诸位考虑一下元坤和柏氏的市场定位。柏氏要开拓海外市场的诉求一直保持不变不是吗？之所以选择元坤，正是看中了元坤这一点，在国内外市场的比例上双方不平衡才寻求互补，也就是说，即便保持百分之五十的代理权，在占领柏氏大头的国内业务上，我们始终能够保持绝对控制权，这点有问题吗？”

秦风问：“对方如果继续得寸进尺，你怎么保证？”

盛明之笑笑：“秦总未免太看不起我们企发部了，我们又不是软柿子。现在利弊分析清楚了，占优势的点吃了，没有优势的地方我们也不会让，就这样。”

秦风不说话了。

盛明之看看众人：“有什么问题吗？大家都知道，尽早推进合并对我们都有好处。”

她说的很有道理，但没人给她回应，都在等柏思勉的反应。

他过了一会儿才点头，但不是赞成，是想尽快结束这场闹剧的疲倦。

“散会吧。”

所有人都走了，只有盛明之安然地坐在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