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元坤的利益谈判还僵持在起步阶段，柏氏高层有人对盛明之意见很大。这次的情形比以往要严重，有高管直接放言，盛明之是打算搅黄这次合并。
这样的声音传到柏思勉耳中，盛明之从助理那里听说了他的反应，他在会上跟对方强调了合并过程中各部门的责任。
与其说是强调，不如说是施压。
柏思勉敲打过之后，盛明之果然没再听到什么反对的声音。
她大多数时候对柏思勉的行为很满意，她做事不喜欢别人干涉，他能帮她稳住后方，证明他们之间还是有默契的。
默契到，盛明之已经猜到他会来找自己邀功。
一周工作结束的周五，盛明之加班到八点半，柏思勉出现在她办公室门口，问她要不要出去喝一杯。
盛明之记得这天的日期，钟誉已经落地北京了，他说会在北京休息一晚上再回宁城。
“走吧。”
柏思勉今天没开车，司机等在公司门口。
“去哪里？”
盛明之闭着眼：“你说出去喝酒你问我？”
“好吧。”
“上次那家不去。”
那家酒吧离城区太远，加上之前在那里发生的事情，已经被盛明之拉进黑名单了。
她没等到柏思勉报地址，突然睁开眼，说：“去城南那家赫卡特。”
柏思勉皱着眉看了她一眼：“为什么去那里？”
“少管。”
司机放慢了速度，等柏思勉确定，他扬扬首：“听她的。”
宁城城南是新兴城区，很多大公司的新分部建在这里，写字楼林立，到这个点依然灯火通明。赫卡特就开在两栋写字楼之间的商圈一楼，人流量很大。
盛明之挺喜欢去酒吧的，所以结婚第四年，她和钟誉共同在宁城投了一家酒吧。
他们共同投资的行业非常广泛，从初创公司到娱乐项目，大小都有。她大学学的就是商业金融投资，眼光非常锐利，不过她没什么时间管，全部都交给经理人打理。
她知道柏思勉不喜欢赫卡特，知道她和钟誉结婚之后，他就从来不踏足这里。
这里离她住的地方远，她上次来还是给沈泓仪过生日的时候，已经隔了大半年了。
这个点的值班经理是认识她的那一位，恭敬地向她问了声好，目光投向她边上的男人。
盛明之很随性地笑了一下：“看见什么就说什么好了。”
值班经理为难地欲言又止。这事情让任何人来应对都很复杂，不说真的，是得罪男老板；真的一五一十说清楚，兴许要得罪女老板，唯一能做的大概只有祈祷钟誉不要问起来。
盛明之收敛了神色：“我说真的，如果他要问起来，你就实话实说。”
她的神情很认真，好像已经计算好了所有后果。
经理一头雾水地应了一声，要带他们去楼上的包厢，盛明之说卡座就可以。
经理抱歉地告知她：“盛小姐，今天没有卡座了。”
她撇撇嘴，还是那副无所谓的样子：“那就包厢吧。”
二楼的玻璃包厢，能清晰地看见楼下的舞池和调酒台。从
一直到落座，柏思勉才说第一句话：“小宝，你利用我。”
“你看出来啦。”
她被戳穿，还是得意地笑笑，开了一瓶路易十三，那架势却好像是要亲自把路易十六推上断头台一样。
柏思勉靠在皮质沙发上，他们相对而坐，中间隔了一张黑玻璃矮桌，上面摆了几瓶名酒，是钟誉存在这里的，盛明之拿出来开了。
他眯着眼，打量盛明之，她乐此不疲地开酒、倒酒，白兰地和伏特加兑在一起，加一点亨利爵士的金酒，又让服务生送了点水果进来。
“今天让你尝尝我亲手调的酒。”
“你会调酒？”
她眨眨眼睛：“不会，乱来的。放心，不会让你中毒。”
盛明之调酒的时候很安静，她虽然不会调酒，但多少看过，装模作样的手势都是偷师学来的。
柏思勉没有出言打扰她，他只是一直看着她，她看低垂着眉眼时又黑又密的睫毛，舞扇一样抖了两下，在卧蚕处投下一片阴影，盖住她所有的情绪。
柏思勉说不出来有什么感觉，她要利用那就利用，就算下一秒她递上一杯鸩酒，他大概也不觉得畏惧。
但前提是，她的酒只为他调。
盛明之将调好的一杯酒递到他面前，嫣然一笑：“今天我请客。”
杯壁上冰块融化的水迹淅淅沥沥地落下来，从她的指尖落到他的掌心。
他问她：“为什么是我？”
盛明之抽出两张纸，一边擦手一边回答：“你说过你会帮我的。”
“什么时候？”
她笑嘻嘻地看他一眼：“昨晚梦里。”
柏思勉很低地笑了一声，他的声音一向温润清越，只是现在比十几岁的时候多了点厚重。
不知道是不是盛明之调的酒度数太高，他居然觉得一阵眼热。
“干嘛不喝，我又不会真的害你。”
她的话音落完，柏思勉将那杯酒一饮而尽。盛明之调酒的技术实在不算太好，几种刺激的酒混在一起，早就不剩下酒香，入喉苦味很重，回味只剩下辛辣的痛。
他的杯子空了，两片薄荷叶沾了水，沉沉地粘在杯底，盛明之举起杯子跟他轻轻碰了一下，她很克制，只喝半杯龙舌兰。
柏思勉的耳朵很快就红了：“小宝，你灌我酒。”
“没有哦，是你说过我们两个人至少要有一个保持清醒的。”
“你从来就没有醉过。”
“不。我一直都没醒过。”
她又给自己倒了半杯人头马，杯口贴到唇上，柏思勉按住她的手，把那杯酒拿过来，盯着她的眼睛一饮而尽。
盛明之温馨提醒：“你自己注意哦，酒精中毒可不归我管。”
“钟誉几点过来？”
“我不知道他今晚会不会来。”
“你知道。”
她耸了耸肩膀，那样子有点气人：“你可以选择不帮我，现在就走。”
她擡起头，伸手指着那扇关掉的门，眼神不留余地地跟他对峙。
柏思勉叹笑着低头，他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盛明之将手放了下来，照着手机上的流程，认认真真地为他调了第二杯。
这杯不是乱调的，白兰地和气泡水的比例恰当，不再具有醉人的攻击性。
盛明之的轮廓也柔和了起来，就好像她只是来找他喝酒，没有其他任何意图。
就好像她十六岁的某一天来找他，说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只是想跟他坐一会儿。
“这间酒吧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嗯？”盛明之从玻璃向下望了一眼，说，“钟誉找人取的，我不知道。”
“你准备什么时候和他提离婚？”
她双手无辜地一摊：“无论如何得等合并结束啊，不然我什么都没得到。”
“那你今天想干什么？”
盛明之露出了一个惊讶的表情，她笑得很畅快，但是一种嘲讽的笑：“你以为我要用你帮我离婚？柏思勉，你想什么呢。”
“小宝，除了帮你离开他，我没有当你们感情调味剂的兴趣。”
“你不是想帮我离开他。”
柏思勉擡眸，他眼神里露出询问的神情，盛明之假装没有看见。
她回给他一个笑，好像在说你知道的。
他想要什么，他自己知道。
沉默良久，盛明之突然说：“不过应该快了。”
晚上十一点，酒吧狂热的夜晚才刚开始，舞池里爆发出欢腾热烈的音乐，台下人头攒动，就好像一缕又一缕的黑烟。
她在密集的黑色烟雾里找到了那个实体的人。
钟誉仰起头，烟蒂上一丁点红色的火星子，在灯光眩目的昏暗环境里，像一盏不灭灯。
他身上一袭黑色风衣，领带的结松了，里面那件银白色衬衫最上方的两颗扣子解开，是那团黑色烟雾里墨色最浓的一处。
他看不见盛明之，但她觉得他们好像在对视，她聚精会神地看着他，看到他身边人流来去，而他岿然不动地盯着楼上这块玻璃。
盛明之的手腕被一阵滚烫裹住，柏思勉的温度把她扯回一个更虚幻的现实。
他刺激她：“小宝，只是这样的利用未免太简单了，也不好玩。”
盛明之顺着他拉住自己的力道站起来，他们之间的距离只比一年前的那一个拥抱远了一丁点，她擡头，恰好就能看见他因为酒精作用微红的唇。
他醉了，她从来没醒过。
盛明之能感觉到他很烫，是酒精的作用，他的呼吸，他身边的空气都变得滚烫。
外面响起敲门声。
第三声没响完，有人直接推门进来。
躁动的音乐涌进原本安宁的包厢，盛明之在这一瞬间又感受到了去年在钟家的餐桌上，那种一点一点崩坏的刺激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