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明之警惕地皱起眉：“万一我给不起呢？”
“你现在还可以反悔。”
“我不反悔。”
钟誉还是笑：“那你就给得起。”
盛明之从来都不觉得她有多了解钟誉，只是多年以兄妹方式相处，她在婚后的某一天自己顿悟了他要什么。
钟誉跟钟少惟从小关系就一般，矛盾没有显化的时候看上去相安无事，可是华安的总经理就这么一个。
钟誉跟她说明了他的需求，她作为他的盟友，有履行义务的自觉，所以她回国，尽力促成这场收购，帮他提高总经理的竞争力。
但现在事与愿违，她就要弃船了，柏清麦又来提醒她。
她习惯性地从全局剖析一件事，无论怎么看，钟誉是一位尽职尽责的盟友，但是方向相悖，他做得再多都无济于事。
盛明之没有多余的心思将所有的事情都周全地考虑在内，她要找一个转圜的点，把所有事拉回到她原本计划好的正途上，哪怕这个所谓的正途最后只有她一个人。她十六岁的时候就想好了，她永远都会是一个人。
这样就不得不抛弃一些东西。
华安不是非要柏氏不可，她相信钟誉会站在他自己的立场上做出收益最大化的选择，用不着她担心。
盛明之做好决定了。
她开车回公司，晚上开了两个会，钟少惟打电话过来，说要请她吃晚饭，就在她公司楼下等。
柏思勉撞见她等电梯，问她晚上什么安排。
“我哥带我去吃饭。”
“我不是你哥？”
她眯起眼睛笑：“你现在又觉得是我哥了？”
“多吃点，你都瘦了。”
他们留得有点晚，这时候公司已经没什么人了，梯厢是空的。她先一步进去，柏思勉跟着她，后面的人识趣地上了另外一部电梯。
开了一天会，彼此都挺累的，盛明之低头玩手机，没打算跟柏思勉搭话。
进了地下车库，她的声音在空旷的车库显得很虚无：“我以为你不会希望我去吃这顿饭。”
柏思勉被她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说得一愣，他垂眸，刚好能看见她仰起来的脸。车库的光线很暗，那点光投到她脸上，只够将她眉眼的轮廓描摹清楚。
在钟小宝十八岁的那个夏天，比弗利山庄的夜晚，他也这样看过她。
他不知道那个时候她已经和钟誉结婚了。
柏思勉张了张口，他想说不干涉她的自由，但这话被盛明之抢先说了，她的笑很坏：“不过——你有什么资格干涉我的自由？”
只消这几个字，就足以破坏短暂的旖旎，盛明之在杀死浪漫这方面，确实是一把好手。
柏思勉被她捉弄得有点烦躁了：“你哥呢？”
她还没玩够：“不是在我眼前吗？”
“钟少惟没来接你？”
话音刚落，不远处响起两声喇叭声，是钟少惟那辆白色AMG，他特地从地上开下来的。
盛明之上车前，跟柏思勉说：“你跟我哥关系挺不错的。”
这似乎是一个多年公认的事实。尽管这几年交往淡了，也不至于像柏思勉和钟誉之间那样难堪。
钟少惟转了个弯，柏思勉的身影消失在后视镜里，盛明之的目光还定在那块镜子上。
“看什么呢？”
她低头，看见钟誉发来了一条新消息：“没什么。”
钟誉给她发了一条航班信息，他还有七天才回国，凌晨落地北京，会在那里休息一晚上再回宁城。
盛明之突然想起来，当时她还有钟誉秘书的微信时，秘书小姐有时候想起来，会跟她同步钟誉的行程，尽管她并不关心。后来秘书小姐删掉她的微信，她再看到钟誉的行程，都是他自己发的，好像一对已婚夫妇的共识，她如果出差也会发，事实上他们知道彼此并不关心。
她没回那条消息，打了个哈欠：“吃什么，好饿。”
钟少惟这时候才出声：“还是上次那家？我记得你很喜欢那家的文昌鸡。”
盛明之点点头：“好呀！”
餐厅在江边，一家高端会所，主打粤菜。除非应酬，否则盛明之很少主动来这种餐厅，她觉得这种打着噱头的名菜都很一般，不过上一次钟少惟跟她来过之后，她决定暂时收一收自己的偏见。
她等着上菜，双手交叠垫在下巴处：“大哥最近在忙什么？看起来很辛苦。”
钟少惟微笑着摇了摇头：“一些公司里的琐事，手下人办事不利落。”
“我记得大哥手下的人主要负责业务方面的？”
钟少惟有点惊讶：“小宝还记得。”
“当然了。”
“不过现在也不止这些。企业要给员工更多锻炼机会和发展空间，华安内部结构小面积重组，人员有所变动。”
盛明之很细微地皱了皱鼻子：“剩下的我就不听了吧，公司的事告诉我不太好。”
钟少惟失笑，从服务员手上接过汤匙，亲自给她盛了一碗鸡汤：“这有什么？难道小宝不姓钟？”
“可是......”
钟少惟说：“我们要成立一个新的收购组。”
“新的收购组？”
她的神情显露出疑惑，钟少惟就朝她笑了笑，但没说更多的东西。
新的收购组，意味着一个把钟誉排除在外的项目组，盛明之知道了。钟誉趁着钟少惟出差的那段时间动了他手上的项目，现在形势反转，钟少惟这么做，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她大概能摸出这段时间钟誉在集团的局势，收购的事毕竟拖了挺长时间没有进度。
她耸耸肩膀：“华安的事情太复杂了，我听不懂。”
“没关系，内部会处理好的。不过小宝，我正想问你，有没有考虑过另外一种可能？”
“什么？”
“从柏氏辞职。如果你想回华安，完全可以给你安排一个喜欢的闲职，起码不会像现在这么辛苦，风险也小。”
盛明之认真听着：“然后呢？”
“和阿誉离婚。让一切都恢复正常。”
“现在有什么是不正常的？”
钟少惟的神情难得严厉起来，露出了从前那种长兄的神态：“一切都不正常。小宝，我确信现在的生活不是你想要的，背后的风险你也承担不起，你和阿誉迟早都是要离婚的，现在分开对彼此都好。”
同样的话，她都记不清柏思勉跟她说过多少次。
放在她面前的那碗鸡汤，表面的一层油都被撇干净了，偶尔冒出来几个小小的油圈，
盛明之问：“什么风险？”
钟少惟盯着她，但不回答。
她很快就笑了一下，露出一种小时候经常在钟少惟面前展现的稚嫩笑意：“我可以犹豫一段时间吗？”
钟少惟的脸上果然复现一直以来那样宽和的笑容：“当然可以。如果阿誉不同意，哥哥会帮你解决。”
她点了点头，用汤匙舀了一勺鸡汤，入口鲜甜的那一瞬间，就好像无数的针扎在她的味蕾上，那感觉有一种难言的刺激，她很满意地笑了一下。
这顿晚餐吃完有点晚了，盛明之和钟少惟出了包厢，她远远地就看见一个人，眉立即皱了起来。
“怎么了？”
她轻咳，还很是镇定：“没事。”
她以为陈隽廷没有看见她，但那人下一秒就朝她走过来了。
这是盛明之第二次被陈隽廷撞到跟钟少惟一起吃饭。
“盛明之？”
盛明之瞪了他一眼：“明明知道是我，问什么问。”
陈隽廷是钟誉的朋友，钟少惟跟他不过是点头之交的关系，简单打了声招呼，钟少惟说他先去开车。
盛明之在他走后立刻就说：“不许告诉钟誉！”
陈隽廷很尴尬地举起手机：“可是我已经发了。”
盛明之咬牙切齿地盯着他，他立即想到一个补救的方法：“没关系，我可以撤回。”
“撤回什么撤回！你简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陈隽廷一脸玩世不恭的笑：“那怎么办盛小姐？我也没办法了。”
她跟钟誉隔了六个时区，现在南非是下午一点，钟誉的电话毫不犹豫地就打过来了。
盛明之指着陈隽廷，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照搬钟誉常常问他的那句：“你那位徐小姐回你短信了吗？”
陈隽廷笑不出来了，盛明之气急败坏地去角落里接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