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应元给出的条件,不是他继续加价就能够说服的。钟誉一向觉得,很多事情完成不了是因为钱给的不够,柏文国这一头也是一样的道理,倘若他给出滔天的价格,柏文国未必不同意,但这样做是给自己后续添堵。
人有时候是该当一当葛朗台。
钟誉关注了林应元这几年的投资方向,看似范围广泛,但涉及到投资金额,孰轻孰重一目了然。就在两个月前,林应元还投了一家新的化工公司,只不过是做产业链下游的,不是柏氏的相同业务,而是业务延伸。
钟誉的鼠标停在那家不曾耳闻的公司。
他把这家公司抄送给郁薇,让她按照原途径去查,并不急着要结果,但心里有数了。
林应元这次回来的目标清晰,就是奔着柏氏来的,她不会允许自己的心血付诸东流。
钟誉看东西很快,一百五十页的资料,半个多小时就看完了,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战术,最开始也无非是想知道对方到底要什么。
钟誉将电脑关了,看一眼表,九点。
他很少买定制表,要等的时间太长,他和盛明之一样,在为奢侈品排队这方面缺乏耐心。手上这块表是在新加坡的时候新换的,那天临时路过打算换一块表,在专柜试了一块,后来发现当天是他和盛明之的结婚纪念日,就买了一对情侣表。
盛明之问过几次,女表一直缺货,那天他运气好,那一对都刚好有货。
钟誉并不在乎自己的礼物能不能送到她心坎上,他从没想过要送到她心坎上的。只是一段婚姻需要金钱和礼物维护,而她恰好喜欢。
这世上有太多刚刚好的东西了,命运由无数巧合搭建而成,以至于一段关系走到最后,很多人记不清究竟是巧合命定,还是刻意为之。
他的私人手机常年静音,现在翻过来看一眼,没有一条新消息。
二楼的客厅灯还亮着,没有她回来过的痕迹。
也许盛明之今天根本不打算回来,她所谓的回家吃饭,只是一时兴起的胡诌,她从来就很擅长胡诌。
钟誉兀地就想起盛明之第一次跟他撒谎,她撒谎的本事并非一直这样好,要默默修炼,才能变成和他一样知面不知心的怪人,说不定还向他偷师了。
那时候她大概只有十二岁,刚来钟家没多久,偷偷跟柏思勉去玩。她年纪小,钟华安特地嘱咐要人跟着,别的人不放心,让他这个哥哥去,还特地嘱咐了不让去海边。
有柏思勉在,钟誉的存在就很多余。这样的好处是他不用管这个半道来的妹妹。
他没有钟少惟那样的责任心。
钟小宝那天还是溜去海边了,他站在沙滩的远处,看见她的一双腿被海浪冲过。
回来以后他问她去哪里了,钟小宝的脸噌一下红了,忸忸怩怩地说去游乐场。
钟誉一眼就看出她的谎言,但他没有戳穿,甚至在钟华安问起的时候,为她打了个掩护。
这事在他看来本就无可厚非。
那是盛明之第一次跟他撒谎,那时候她还是钟小宝,他也只知道她是钟小宝。
那一眼的脸红,再也没有出现在她脸上过,等到第二次她再跟他说谎的时候,已经完全没有最开始无措,他也知道她叫盛明之了,这是那一天的交谈里,她为数不多的真话。
也是他们作为盟友,交换的第一个秘密。
后来她向他扯无数次谎,都像一个熟练的专家。
有时他甚至都难以发现。
钟誉去洗了个澡,到客厅里打开电视,闲来无事,玩盛明之的游戏。
他觉得她玩的游戏有点弱智。
二十分钟通关了。
十点,盛明之没有回家,也没有消息。
十点零一分,钟誉把电视关上,将她的手柄归位,起身把客厅的灯关上。
这一晚上对他来说和任何晚上都没有区别,盛明之并不是第一天不回家。
十点零二分,电梯“叮”一声响,盛明之走出来,和他正正好打了个照面。
她身上有些酒气:“你没睡啊。”
钟誉在黑暗里,只能看清她的剪影,盛明之疲惫的时候状态是很明显的,肩膀会有些耷拉,像只没精打采的小猫。
“喝了点茶。”
盛明之擡眸,对他的解释有点意外。
她确实喝了酒,但不至于醉,只不过累得很明显。她看向钟誉,发觉他向她走近了。
他身上的沐浴香和长久几乎浸入味的香水味一瞬间涌进她的鼻腔,是带着冷意的熟悉。
盛明之终于想起出门前答应钟誉的事。
他不会因为她不回家介怀,但会在意她没有信守承诺。
“我不是......”
话没说完,呼吸被那股冷香的气息掠夺干净,钟誉叩住她的后脑勺,一手握住她的腰,不给她一丝一毫喘息的机会。
她身上的酒精味那么重,甚至还能闻到别的男人身上的香水味。
盛明之用力推他的肩膀,给自己争取了半分钟的余地:“我今天不想......”
她并非心虚,但目光下意识地躲闪了一瞬,被他擡起下巴强迫对视。
钟誉的眼中是她熟悉的漠然。
除却欲色,不见丝毫情感,连愤怒也没有。
盛明之很少有愧疚的时候,即便今天意识到是自己食言,也不会低头认一句错。
更何况他没有生气,她又何必多费口舌解释。
她的下唇微不可察地撇了撇,明目张胆地瞪他一眼,埋头在他脖颈处咬了一口。不重,但多少留了一个牙印。
咬罢,顺势在他喉结处轻舔了一下。
下身一瞬间腾空,盛明之被他打横抱起来,进房间扔到他的床上。
他们几乎没有在他的房间做过,这好像是个默认的规定,无论在什么地方,永远是在她的床上,结束之后,他离开。
他身上的衣服很好脱,倒是她今天穿的那条牛仔裤有些难解。
她环住他的脖子逼他低头吻,有一瞬,丛林汨汨流淌的小溪触到一块石头,她浑身抖了一下,指甲嵌进他后脖的皮肤。
盛明之深吸了一口气,双方的体温互相传输,于是她的耳尖充血一样热了起来。
他轻轻咬住那一块蛋糕,她不自觉地挺了挺腰身。
钟誉今晚很凶,刺激到了盛明之的兴致,她几乎被他颠倒,以至于后来她也有点累了。
她本来就困。
一直到结束,他没问她为什么那么晚回家,她也没解释到底去见了哪个哥哥。
他不问她不答,盛明之从来不主动去自证些什么。
他们之间,不需要。
她躺在床上休息了一会儿,抓起衣服准备套上走,头一次是她要走,还有点不习惯。
钟誉拽着她的手腕把人按回怀里。
“别乱动。”
盛明之惊惶地挣扎了一下:“你干什么!”
他仍旧不依不饶地按住她,威胁似的寻向她腿间:“睡觉。”
盛明之不动了,她背过身,轻轻地骂了他一句:“神经病。”
钟誉的下巴磕在她肩膀,手臂虚虚地环住她的腰,这感觉对她来说有点陌生。
还有点痒。
盛明之忍不住翻过身,回头正好擦到他的鼻尖。
她微微愣神,发觉有点口干舌燥,但还是正经地开口:“你不是睡觉吗,别乱动!”
钟誉支着身子坐起来,手臂垫在她脑袋像故意勾引一样。
盛明之又瞪了他一眼。
他手指拨了拨她的耳垂:“你打的什么游戏,这么久都没通关?”
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跟他们今天的经历全然不搭边。
“你玩我游戏干什么?”
“帮你通关了。”
盛明之这才笑,态度转变很快:“谢谢你呀老公。”
“没存档。”
盛明之的笑戛然而止,她在他肩膀上很用力地锤了一拳:“你故意的吧!”
钟誉闭着的眼睛缓缓睁开,盯着她怒目圆睁的双眼,露出一点冷淡的笑。
问她去见谁,他不会开口的。
就算问了,她也未必会回答。
钟誉捏住她的手腕,细细地按了按她的脉搏处,连通她血液和心跳的地方,但和他离得很远。
他放开盛明之的手,一并松开那个看似亲昵的怀抱。
“回去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