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誉原本不打算替她收拾这个烂摊子。毕竟一想到他要把这枚戒指还给柏思勉，还要说是盛明之让他帮忙还的，这场面就荒谬得可笑。

好像他真的是那个替妻子驱赶企图登堂入室的第三者的正宫丈夫。

这太可笑了。

他起身去书房，没几步又折返回来，把那枚孤零零躺在桌上的戒指拿起来。

尾戒？不婚？等谁？

等一个永远不可能等到的人。钟誉替盛明之回答。

她再下来的时候，已经换好衣服准备出门了。她迎面碰上在客厅里给花浇水的钟誉，这事平时都是阿姨来干，难得他有这样的好兴致。

盛明之不顾刚才两人的僵持，走到他身边去。

“马老师约我打麻将。”

“她很少主动约你吧？”

盛明之耸耸肩，不以为然。马老师主动找她，一定是态度发生了转变。

但她现在正处于一个进退两难的境地，收购和合并必然不能同时进行，现在管理层盯着，急着往前推的是和东立的合作，但钟誉这里，华安也是没打算就此搁置收购计划的。

虽然柏氏是收购最优选，但还有很多公司可以选择，并且说不定可以用更低的成本得到更高的收益。无论怎么算，把时间耗在柏氏上，都不划算。

但钟誉只要柏氏，以任何手段。

“我出门了。”

“明之。”

钟誉叫住她。

她回眸，垂在两边的手突然划了划穿着那条牛仔短裤，有点硌手。

“呃......”盛明之有些不自在地抿了抿唇，“我今天回家吃晚饭。”

钟誉舔着干涩的唇角：“路上小心。”

昨晚落雨，今天就出了太阳。宁城的夏天，太阳灼热难耐，几个小时的时间，地面上全然不见昨天湿水的痕迹。

马老师和柏文国已经不久居宁城了，留了一处在城郊的房产，回来探亲的时候住。

一个城东，一个城西，盛明之过去是有点距离的，不过马老师贴心地想到了这一点，最后把地点定在临近海边的一家茶室，很有诚意的态度。

盛明之想到前几次，她主动去问马老师有没有空，还要千里迢迢地跑到人家那里，马老师那里还总是有很多客人。现在攻守易形，怎么看都有点好笑。

盛明之倒不是那种会落井下石的人，这种态度转变在她看来再正常不过了，交际不过是你求我我求你，愿意达成合作，态度放低一点，谁都好接受。

她一向看得开，并且脾气好。

真要说对谁脾气不好，只有柏思勉总是惹她生气。

现在还多了一个钟誉。

-

今天没那么多客人，马老师借着打麻将的噱头，约的地方却连麻将桌都没有一张。

盛明之略有一点遗憾，她还挺喜欢打麻将的。

这间茶室专供闽茶，盛明之报了马老师的名字，穿褂服的服务生引她进二楼东侧的包厢。

茶室里熏的是淡淡的檀香，刚泡开的安溪铁观音，茶叶缓缓舒展。马老师穿了一身缂丝的白色丝绸长裙，坐在茶雾飘起的氤氲中，细细斟出第一杯，再倒掉。

很专业的泡茶手法。盛明之虽然对此不感兴趣，但钟华安很爱喝茶，家里有专门的泡茶阿姨，据说是什么手艺传承人，二者手法大差不差，盛明之小时候有印象。

复又往茶盏里倒了两杯颜色浅一点的茶水，马老师站起来，笑吟吟地同她打招呼：“小宝，你来啦，快坐。”

盛明之坐她对面，调侃道：“我以为马老师今天还真是约我打麻将呢。”

“我也想的，但想想，牌桌上毕竟人多口杂。”

马老师擡眸，盛明之却没有看她，端起茶桌上的一小杯茶，细细抿了一口，确实是好茶。

入口微苦，舌后根渐渐回甘，味道不沉重。

盛明之夸赞道：“马老师泡的茶真好喝。”

她的夸奖直白，马老师自然就笑弯了唇：“怪不得都说小宝讨人喜欢，我跟小宝相处这么久，也越来越喜欢你了。”

“有多喜欢呀？”盛小姐很擅长蹬鼻子上脸。

马老师笑着拍拍她的肩膀，动作确实很亲昵，语气也浑然像个慈爱的长辈：“今天本来想邀请你去家里坐一坐的，但一想离得太远，也不好让你跑一趟。”

盛明之敛眸，嘴上仍然微微笑：“以后也不是没有机会呀。”

“说不定还真没有呢。”

盛明之终于擡眸，看向马老师的眼神里几分了然。马老师虽然和丈夫一起移民新加坡，但毕竟眷恋家乡，在宁城还留了一套住宅，现在看来，是要全身而退了。

起初在宁城留一席之地，是因为柏文国手上还有柏氏的股份，现在一切清算干净，看来是将要没有了。

只是柏清麦现在还在柏氏工作，她母父甩甩手离开，倒是让她里外不是人了。

这样一来，柏清麦往后在柏氏的处境恐怕不会太好过。

盛明之的手机响了两声，钟誉给她发消息，说阿姨问她晚餐想吃什么。

她把手机盖过去，准备早点结束这场对话。她想要的信息已经得到了，就没有必要再叙什么旧情了。

“马老师，你今天找我，还有什么事吗？”

马老师将手上的茶盏放下，直起腰身，正襟危坐的模样：“明之，你应该知道柏氏的另外一位股东林应元，她和你父亲因为柏氏的决策闹得很不愉快。但柏氏能走到今天，她功不可没，如果有机会，她肯定会回来的。”

盛明之嘴角的笑意暂时凝滞住了，她很快就懂了马老师的意思：“这是柏先生托马老师来，要告诉我，他打算出尔反尔了？”

马老师随性笑笑：“谈不上。我跟小宝只是打麻将的牌友，除此之外，还有别的关系吗？”

盛明之抿唇不语。

“只是人人都有最优选，小宝你要理解。”

盛明之点点头：“我理解的。”

“喝茶。”马老师依然亲自为她斟茶。

她主动约盛明之，将仪态放低，却是来告诉盛明之，柏文国选择和林应元合作，放弃了钟誉扔过来的橄榄枝。林应元当初因为股权被稀释离开柏氏，但仍然紧握百分之二的股权不放，只要稍一拉拢，就能恢复柏氏实际控制人的身份。

马老师继续说：“我们家与大伯和思勉向来不睦，过去这些事，我会为小宝保密，你不要太担心。”

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盛明之听出来了，她在点她。

马老师这是告诉她，她有把柄在他们手上。她和马老师这一来二去的交往，如果让柏思勉知道，必定加重疑心，对盛明之来说，无疑是祸及自身。

盛明之接过那杯新茶，细细抿一口。

不过她不是那么好说服的性子。

“我也不知道背后是哪位军师的主意，不过林应元那里确实是个好去处。”盛明之浅浅地笑，眸光落在茶汤里，茶汤很清澈，“马老师和您丈夫肯定也很了解林应元。”

马老师望她一眼，没回答。

林应元不是柏家的本家人，当年在集团特立独行，和一众股东关系都很一般，否则当初也不会成为第一个出走的大股东。排挤的票选，在座的股东没有一个少投了票，谁能保证不计前嫌。

这是上一辈的事，照理来说盛明之不该清楚。

但从前在钟家，钟华安单独跟她说过这些。

盛明之将杯盏放着，没有继续喝那杯茶：“马老师别紧张，我也是随口一说。毕竟大家都是生意人，眼前有什么，抓住就是了，谁去看以前有什么呢？”

“小宝，我今天也并没有将话说得太绝对。”

“那是当然。毕竟我跟马老师是麻将桌上的牌友，今后见面的机会还多呢。”

马太太的笑容彻底僵在嘴角，刚才她说过的话，被盛明之当成是反击的石头。

不过是鹅卵石，圆滑的一块，砸在身上，并不绝对。

盛明之站起身，全然没有落了下风的灰败感：“谢谢马老师请我喝茶，很不错，希望下次还有机会一起。”

马老师也站起来：“那我就不送你了。”

服务生来开门，盛明之出去之后，径直下到地下停车场。

钟誉：【林应元回国了。】

【我知道了。】

她在停车场里逗留了一阵，看见马老师下来，上了一辆银色的宝马X6L。

开车的人是柏清麦。

果然是她，和盛明之的猜测差不多。

肥水不流外人田的道理，毕竟人人都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