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眼泪(2 / 2)

渡夏战役 珩一笑 1736 字 4个月前

“他们劝我振作起来,说我爸是烈士,英雄,但你知道吗,这些天,我只要一阖眼,眼前就会浮现出那样一幅画面,真实得像我亲眼见过似的。”

“我梦到他死的时候,眼睛都闭不上。”

“他甚至没能给我留下只言片语。但他的遗书,早早就写好了。没别的,就是希望我好好读书。”

可付嘉言的表情很木,从头到尾。

他愿意和谢蔻说,是眷恋她眼里那点点光,如果可以,他想牢牢抓住。

“我一直想向他证明,没有他在身边,我依然可以成长得非常好,非常快乐。他尽可以去忙他的工作,守他的一方安宁,我没关系。”

“现在你看到了,我不是真的没关系。我以为我是成全他,其实是害他。他无牵无挂,才走得这么干净利落。他是不是几乎没有考虑过,他还有个儿子。”

谢蔻怔忪地看着他,“付嘉言,你……”

付嘉言碰了下眼睑,指腹有湿热感。

陌生的湿热。

什么是眼泪?

身体输掉的战争。

付嘉言蓦地起身,背过去,男儿有泪不轻弹,在喜欢的女孩面前,他更不愿这么狼狈。

在见到她的第一反应,不是欣喜,是让她赶紧走。可鬼使神差地,把她留下来了。

也许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亟需一种使精神麻痹的药物,而她恰到好处地出现。

完蛋。他心里这么想。过头了,为什么要说这么多?

谢蔻迅速说:“我没看见。”

付嘉言默不作声,慌乱地抹了把脸。

“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她静了静,继续道:“今天你说的所有话,我出门之后,就留在这间屋子,不带走只言片语。”

付嘉言依旧不吭声。

不记得从几年级开始,他就不再哭,还堂皇地宣称:男孩子哭鼻子,是懦夫。

付辉平火化出殡,付雯娜和柴诗茜哭得昏天黑地,他都没有哭,差点以为,他身上哭的能力已经退化了。

哦,原来没有。

他不曾倾诉给亲人,也不想在外人面前露弱,怎么到谢蔻这儿,所有防备形同虚设?

谢蔻走到他身后,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戳了戳他的背,“还记得歌里唱的吗?‘开始挨过一些苦,栽种绝处的花。’”

“付嘉言,你还有那么光明的未来呢,你不挺直腰背继续往前走,我都看不起你。”

谢蔻走后,付嘉言下了碗面,打了个蛋,放两片青菜,吃不进肉腥,就这么清汤寡水地应付掉晚餐。

他看着桌上那些试卷和习题册,随手翻了下,没想到她贴了便签,写着她的各科分数以及联考总排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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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有参考答案的习题,她就标注了她的正确率。

他笑了声,怎么的,这是定个终点,让落后的兔子去重新追的意思吗?

比作龟兔赛跑也不对,该是丛林两王的追逐,对方很有竞争意识,他暂时停下,她便暂时停下等他。

难怪厚厚一沓,还夹杂她整理的笔记。

小小的一本,蓝色硬壳的,知道以付嘉言的领悟能力,不用太详细,只是标注的每天上课,老师着重讲解的内容。

谢蔻啊谢蔻。

怎么叫人不喜欢你。

付嘉言当然不可能不回学校。

但突然失去了方向,他无所适从。

在付雯娜家生活,纵使没有寄人篱下的委屈感,但那终究不是自己家。

没有母亲,没有付辉平,他孑然一人,又如何组得了一个家?

来之前,谢蔻当他在家颓废潦倒,其实他只是放空,不想动,也不想思考,窗外一棵树,成了他的视线最常光顾的地点。

树是最寻常的银杏树,眼下十二月,寥寥几片枯叶,在风中摇摇欲坠。画面被树杈切割得零碎,回忆长着倒刺,一靠近,他的心也要被切得稀巴烂。

不单单是付辉平。

还有那个,在他刚过完十岁生日,就收拾东西,消失得一干二净的女人。

回忆里,她的长相、声影,模糊得不成形了,唯独记得清楚,前一晚,她给他买了个不大的蛋糕,插上蜡烛,付辉平赶不回来,在电话里对他说生日快乐,第二天一睁眼,开口叫“妈妈”,再也无人回应。

或许,他也有过预感,不然不会下意识地去翻她的东西。

没了,什么都没了。

后来的事,付辉平没告诉他,恰逢他生了场大病。

许多人的人生就是一场病,死不了,终其一生,都在疗愈。付嘉言病也未愈,疼痛掩于皮囊之下,时间会将其粉饰太平。

无论是母亲出走,还是父亲离世。

无论病症能否彻底消退,谢蔻说得对,他得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