粘稠的黑油,凝在泥胎婴孩眼洞边缘,沉沉欲滴。那股子阴冷污秽的气息直透肺腑,熏得人脑仁子都发颤。
“滴答。”
不待细看,那油滴终于砸落,正落在阿榕下意识抬起的袖口上。粗布的袖子顿时洇开一小块湿痕,黑亮黑亮的,像是被什么毒虫蛰出了脓包。
阿榕低叫一声,像是被火燎了,猛地甩手!袖子碰到旁边的破陶罐罐,“哐啷”一声响,在这死寂中格外刺耳。
“别怕!是泥里渗的脏油!”
陈三郎低吼,强压着心头那股恶寒,一把扯过阿榕胳膊,另一手直接抓了把地上潮湿的脏泥,狠狠在那黑油印子上揉搓。
滑腻的泥浆勉强糊住了那点黑亮,但那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类似尸体腐败又混合金属锈蚀的气味却黏在空气里,经久不散。
“哐…哐…哐……”
头顶的祠堂方向,那沉闷得像捶打棺材板的鼓声骤然一变!不再是之前那种悠悠的催命调子,而变得又快又沉,一下紧跟着一下,如同急风骤雨敲打着破鼓皮!
沉重的鼓点带着一股子惨烈气,直接透过厚厚的土层砸进人耳朵里,震得酒窖地上的泥浆都在跳。
“咚咚咚!咚咚咚!”
鼓声疯狂起来,像是有人拿着烧红的铁条在抽打巨兽的筋骨!
“啊——!”
陈三郎猛地捂住耳朵,那鼓点钻得他脑髓都在疼,可手上刚抹的湿泥却一股脑糊了半脸。旁边的阿榕更是脸色煞白,呼吸急促,身体筛糠似的抖。
就在鼓点催到最急促的顶点时——
“轰——!!!”
并非一声,而是十二声闷雷似的爆鸣,紧贴着头顶的土层炸开!
整个酒窖都为之剧烈一晃!
头顶的泥灰扑簌簌往下掉,成块砸落。同时爆开的,是一股炽热的光!
那光并非寻常火焰的红黄,而是一种刺目惨白的烈光,如同十二颗缩小了无数倍的冰冷太阳同时在头顶炸裂!
瞬间撕开酒窖里弥漫的灰尘与黑暗!
惨白的光像瀑布一样从他们进来那个洞口汹涌灌下,刺得陈三郎和阿榕瞬间睁不开眼!
头顶的土层似乎在哀鸣、在燃烧。借着那惨白的光,他们能清晰地看到窖壁的泥土被瞬间炙烤得干裂、卷曲,腾起带着焦糊味的青烟。
祠堂里十二盏人鱼膏灯……爆燃了!
它们不是熄灭,而是疯狂地把自己点燃了!
一股混杂着鱼油焦香、人骨灰腥臭以及某种奇异冰冷气息的味道,被爆燃的巨大热力猛地压进了酒窖!
“滋啦……滋啦……”
更细微、更骇人的声音隐约夹杂在爆燃和鼓点的震荡余波里传来。
像是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在脆硬的木头上飞速划刮,又像是烧透的炭火掉进了满是油脂的皮肉上……那是祠堂梁上悬挂的十二张狰狞傩面,正被疯狂爆燃的人鱼膏灯舔舐烧灼发出的响动!
火舌贪婪地舔过画着青面獠牙的木刻面孔,彩漆在高温下剥落、卷曲、冒出浓密刺鼻的黑烟。
在惨白火焰的映照下,那些原本就扭曲诡异的木刻纹路疯狂蠕动变形,如同十二个被架在火上灼烤、无声嘶号挣扎的恶鬼!
它们投下的巨大影子在酒窖入口处光暗交织的地方疯狂扭曲,如同地狱深处的群魔乱舞!
“嗡——”
一声极度压抑、如同钢弦绷到极限断裂般的嗡鸣,在酒窖角落炸响!那是靠近墙壁的一坛陈年老酒酒窖里,陶瓮因巨大震动共振发出的濒死哀鸣!
与此同时,祠堂大殿深处,传来一声令人牙酸的、湿布被硬生生撕裂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