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笔直得像是插进酒窖里的霜刀,照得那裂缝深处的青黑色纹理纤毫毕露。那根本不是泥胎裂缝里该有的粗糙!
陈三郎眼尖,看得分明——条状的凸起,边缘锐利,还带着弯钩状的尖!分明是……獠牙的轮廓!
一股寒气顺着三郎的脊梁骨嗖地就窜了上去,激得他手脚冰凉。这哪里是什么送子娘娘,泥胎肚子里分明塞着张鬼脸!
阿榕离得更近些,月光恰好打在她煞白的脸上,映得那双瞪大的眼珠子里只剩下惊恐的影子。
她像是被钉在了原地,嘴唇哆嗦着,想喊,喉咙里却只挤出“嗬、嗬”的抽气声,手指头攥紧了油布包的陶坛,指节泛青。
“别动!别碰它!”三郎嗓子发干,压着声音低吼了一句,眼睛死盯着神像脸部那条蜿蜒的裂缝,脚底下却像生了根,不敢贸然上前。这玩意儿邪门透顶!
就在这死寂的几息之间,那束从头顶漏下的月光不知疲倦地流淌着,缓缓移动着光斑,扫过神像的底座。
那是个莲台模样的圆盘,粗糙的泥胎上糊着早已失去光泽的彩漆,此刻也剥落了七七八八。
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底座边缘靠近泥土的地面,像是被这清冷的月光点燃了什么,渐渐浮现出深黑发亮的湿痕。
那些湿痕并非随意流淌,竟如活物般自动蜿蜒汇聚,水银似的滚动着、渗透着……几个呼吸的功夫,就在那积满灰尘的泥胎底座上,硬生生“写”出了一个浓墨般粘稠的大字!
借!
一个倒映着冷光的、粘稠扭曲的“借”字!它盘踞在神像脚下,无声地散发着阴寒污秽的气息,仿佛某种来自幽冥的索命契约就压在它
“呃啊——!”
一声压抑到极点的、如同受伤幼兽般的悲鸣猛地从阿榕喉咙里冲出来。
她像是被那“借”字狠狠烫了一下,整个人剧烈地一颤,手里的蜡烛“啪”地掉落在地,滚了两圈,竟没熄灭,在潮湿泥地上顽强地燃烧着。
昏黄的光圈缩小了,却执着地照亮了“借”字旁边突然浮现的东西。
是一小片暗红色的绸布碎片。它不知何时从那污秽黑水的四边还残留着被粗暴撕扯的毛茬。
月光混着烛光,刚好将那片残布上的纹样照得清晰——
一个没做完的虎头。
金丝线绣的眉骨歪斜着,黑珠子做的眼瞳掉了一颗,空落落的窟窿透着瘆人。
粗犷的黄线勾出虎牙,嘴里却少了那截象征“吞凶煞”的咬口红线。
这正是乡下人常给孩子鞋帽绣的辟邪虎头,但这只虎,只剩下半张狰狞的脸,僵硬得如同一个临死前凝固的绝望呼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