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8章 妖使来访·灵儿口信(2 / 2)

然而,白灵儿脸上那股子兴高采烈的劲儿还没完全绽开,就像是突然被一盆冰水从头浇下,瞬间凝固、褪色。

她的笑容僵在脸上,眼神里的兴奋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突兀的、源自本能的警惕和……厌恶?仿佛嗅到了什么极其污秽恶心的东西。

她猛地打了个寒颤,不是那种寒冷的哆嗦,更像是某种冰冷的、滑腻的东西贴着她裸露的皮肤爬过,激起的生理性厌恶反应。她下意识地抬起手,用力搓了搓自己的手臂,眉头紧紧锁起,小脸上写满了嫌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悸。

“对了!差点忘了正事!”她语气急转直下,声音也失去了刚才的活力,变得低沉而严肃,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警告意味。她再次凑近光幕,那双大眼睛紧紧盯着萧遥,仿佛要穿透影像的距离,直接看进他的眼底。

“臭家伙!你给我听好了!”她的语速很快,带着急切,“你待的那个破地方,百川城!小心那里的水!不管是大海里的,还是河里的,甚至是地底下的!都给我小心点!”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寻找更贴切的形容,脸上那种厌恶感更浓了:“那水里……有一股子‘脏东西’!不是普通的脏!是那种……让我浑身的鳞片都忍不住要倒竖起来!骨子里都在发毛!恶心得想吐的‘脏’!”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并非恐惧,更像是高等生灵对某种极致污秽存在的本能排斥和生理性不适。她用力地、反复地搓着自己的手臂,仿佛要搓掉那无形的恶心感:“那感觉……就像有无数只腐烂的虫子在你血脉里钻!臭家伙,你鼻子灵,本事大,给我好好查查!那地方绝对不对劲!我隔着这么远,感应都这么清楚……呕,不行,不能想,想想就难受!”

她做了一个干呕的动作,小脸皱成一团,显然那感应给她带来的不适感极其强烈。

就在这时——

“哗啦!”

距离萧遥倚靠的缆桩不远处,一艘刚卸完鱼获的小舢板旁,几个渔民正合力将一个沉重的、湿漉漉的渔网拖上岸。网里纠缠着一些海藻、破碎的贝壳和几条活蹦乱跳的海鱼。就在渔网被完全拖离水面,水珠四溅的瞬间,一股极其微弱的、难以察觉的灰败气息,如同溺水者呼出的最后一缕浊气,混杂在浓烈的鱼腥味和海水咸涩中,悄然弥漫开来。

这股气息微弱到几乎被码头所有的气味淹没,若非白灵儿那番强烈的警告在前,若非萧遥此刻神魂中那道“秩序枷锁”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泛起了极其细微却清晰的涟漪,他或许也会忽略过去。

灰败、腐朽、带着一种深沉的、对鲜活生命力的贪婪渴求……与他在贫民窟那些暴毙者身上感知到的邪力残留,同出一源!甚至……更驳杂,更隐蔽,如同无数丝线融入大海,稀释了浓度,却扩大了污染的范围!

水……白灵儿感应到的“脏东西”,果然无处不在!这邪异的污染,已经渗透到了码头,渗透进了这片养活无数人的大海里!

光幕中,白灵儿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或者说,她看到了萧遥眼神里那一瞬间的锐利变化。她脸上的嫌恶更深了,搓着手臂的动作更快:“看!看!我没说错吧!是不是有那味儿了?臭家伙,你肯定也闻到了对不对?呕……恶心死了!你赶紧想办法搞定它!不然以后百川城的海鲜我都不敢吃了!”

她努力想用夸张的语气驱散那份不适,但那紧锁的眉头和眼底残留的惊悸却骗不了人。

萧遥心中凛然,面上却不动声色,对着光幕里焦躁不安的白灵儿点了点头,声音沉稳:“知道了。聒噪的傻鸟,管好你自己那摊子事,别在破石头堆里睡死过去就行。”

“你才睡死过去!”白灵儿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气得跳脚,刚才那股凝重和不适瞬间被冲散,又恢复了那副张牙舞爪的模样,“等着!等我出来,掏空宝库,用宝贝砸死你个没良心的!还有,百川城那‘脏东西’,你给我处理干净点!不然我跟你没完!”

她的影像开始剧烈地波动起来,似乎受到了祭坛深处某种强大力量的干扰。背景那些古老的图腾符文光芒明灭不定,一股无形的压力透过光幕传递出来。

“不跟你废话了!那些老鬼又在叫魂了……”白灵儿的身影在波动的光幕中变得有些模糊,她最后瞪了萧遥一眼,带着不甘和疲惫,飞快地喊道,“……等我出来!臭家伙!保重!别真被雷劈死了!”

话音未落,光幕剧烈闪烁几下,如同破碎的镜面,“啵”的一声轻响,彻底消散。无数细碎的银色光点如同萤火虫般飘散,最终湮灭在空气中。那枚墨蓝色的星辉贝壳光芒尽敛,恢复成原本深邃的模样,静静地躺在萧遥掌心,只余一丝温润的触感。

码头的喧嚣声浪重新涌入耳中,带着咸腥的海风依旧吹拂。阳光,鱼腥,号子,汗水……一切都恢复了原样。仿佛刚才那跨越遥远距离的对话,只是一场短暂的幻梦。

萧遥低头,看着掌心里那枚失去光彩的贝壳,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它光滑微凉的表面。傻鸟疲惫却强撑的笑脸,提到“脏东西”时那发自本能的厌恶与惊悸,还有那不着边际却充满生气的“掏宝库”计划……一幕幕在脑海中闪过。

他抬起头,目光投向刚才渔民拖网的地方。空气中,那股灰败腐朽的邪异气息早已被海风吹散,无影无踪。但神魂深处,那道无形的秩序枷锁,方才那极其细微的、因感应到秩序失衡而产生的波动涟漪,却真实不虚地烙印了下来。

水……无处不在的水……妖族也有所察觉的污染……

“脏东西么……”萧遥低语,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他眼中的慵懒和市侩彻底褪去,如同蒙尘的利刃被拭去浮灰,闪过一丝冰冷的锐芒。这百川城的浑水,看来比他预想的还要深,还要浊。

一直如同雕塑般侍立在一旁的青鳞妖使,直到此刻才微微动了一下。他依旧保持着恭敬的姿态,但帽檐阴影下的碧绿竖瞳,却不着痕迹地扫过萧遥的脸,似乎在观察他的反应。方才光幕中白灵儿那番关于“脏东西”的警告,显然也落入了他的耳中。

“尊驾。”青鳞的声音依旧低沉阴柔,带着蛇类特有的嘶哑质感,“少主心系尊驾安危,感知敏锐,所言……非虚。我族秘卫,近日于东海数处偏僻岛礁,亦察觉类似气息残留,隐晦污浊,令人……不适。”他微微停顿,似乎在斟酌用词,最终选择了和白灵儿相同的形容,“确如少主所言,如附骨之疽,污秽之极。”

这看似补充的情报,实则是一种印证和强调,也透露出妖族对此事的关注并非只有白灵儿一人。

萧遥没有立刻回应。他将那枚温润的星辉贝壳随意地揣进怀里,动作自然得如同收起一枚普通的石子。然后,他才慢悠悠地抬起眼皮,看向青鳞。眼神里已恢复了之前的懒散,仿佛刚才那一闪而逝的锐利从未存在过。

“知道了。”他语气平淡,带着点打发人的意味,“辛苦你跑一趟。那傻鸟……你们少主,在里头没少吃苦头吧?”他看似随意地问了一句。

青鳞身体微不可察地一僵,帽檐压得更低,声音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传承之路,自古艰难。少主……意志坚韧,非常人能及。”他避开了具体细节,但言语间那份沉重的敬意,已然说明一切。

萧遥点了点头,不再多问。他探手入怀,这次摸出的不是贝壳,而是一个拇指大小的粗劣小玉瓶,瓶身灰扑扑的,毫不起眼,像是地摊上几个铜板就能买到的货色。他随手抛给青鳞。

“喏,拿去。”

玉瓶划过一道不起眼的弧线,落入青鳞苍白的手中。

青鳞下意识地接住,入手微沉。他微微一怔,以他的修为和见识,自然能感觉到这看似粗劣的瓶子本身并无特异,但瓶内盛放之物……那隔着瓶塞都无法完全阻隔的、磅礴而温和的生命精气,如同初春破土而出的第一缕生机,带着抚慰神魂、滋养本源的纯粹力量,丝丝缕缕地渗透出来,瞬间驱散了他因长途跋涉和身处人域而积累的一丝阴霾与不适!

这绝非凡品!甚至……可能是某种极其珍贵的、专门针对妖元或神魂损耗的灵丹妙药!其价值,远超他这次传递消息的跑腿之功!

“尊驾,这……”青鳞握着玉瓶的手紧了紧,碧绿竖瞳中闪过一丝震惊和难以置信。他抬头看向萧遥,对方却已重新倚回了缆桩上,拿起那个豁口的粗陶酒碗,又灌了一口烈酒,仿佛刚才抛出的只是一块无关紧要的石头。

“给她带句话,”萧遥的声音混着酒气传来,带着点含糊不清的痞气,“别真在里头睡死过去。她惦记的那些宝贝,小爷我也挺有兴趣,让她争点气,别到时候连密道都打不开,丢人现眼。”

青鳞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头的震撼。他不再多言,将那个小小的玉瓶珍而重之地贴身收好,对着萧遥的方向,再次深深躬身,这一次,腰弯得更低,姿态里的恭敬比之前更添了几分发自肺腑的意味。

“谨遵尊驾吩咐。话,必带到。”青鳞的声音低沉而郑重。

言罢,他不再停留。宽大的靛青布袍如同融入水中的墨迹,身影在原地一阵模糊的晃动,如同水波折射的虚影,下一个瞬间,已诡异地消失在喧嚣的人潮缝隙之中,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只有空气中残留的那一丝极淡的阴冷妖气,也很快被咸腥的海风吹散,再无痕迹。

萧遥依旧靠在缆桩上,眯着眼,仿佛在打盹。粗糙的陶碗边缘抵着下唇,劣质的烧刀子气味萦绕鼻端。他仿佛又变回了那个百无聊赖的码头闲汉“萧闲”。

然而,在他怀中,贴着心口的位置,那枚星辉贝壳残留着一丝温润的暖意。而方才渔民拖网处,那缕转瞬即逝的灰败邪气,以及青鳞提到的东海岛礁残留……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他平静的神魂深处,激荡开层层无声的涟漪。

白灵儿隔着无尽空间传递来的警讯,妖族秘卫的佐证,还有他自身秩序枷锁的感应,百川城的邪祟……所有的线索,如同散落的珠子,被“水”这条无形的线,隐隐串在了一起。

水面之下,暗流汹涌。

他仰起头,将碗里最后一点辛辣的烈酒灌入喉中。辛辣感灼烧着食道,却让思维愈发清晰。

“啧,麻烦。”他低声嘟囔了一句,声音消散在海风里。空了的酒碗被他随意地丢在脚边的渔网上,发出一声闷响。他拍拍屁股站起身,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骨骼发出轻微的噼啪声,混入码头的喧嚣里。

目光扫过那艘刚刚驶离、悬挂奇异海兽旗帜的楼船消失的方向,又掠过波光粼粼、看似平静却暗藏污浊的海面,最后投向百川城那鳞次栉比的屋宇深处。

这悠闲听书喝酒晒太阳的“清闲”日子,怕是快要到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