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味道!
一股极其浓烈、极其劣质、带着刺鼻的土腥味和谷物发酵过度产生的酸馊气的……劣质土烧的味道!
这股味道是如此的真实,如此的“浓郁”,仿佛有人直接把一整坛子刚出锅的、最劣等的村酿土烧,隔着千山万水,直接泼到了她白灵儿妖力凝聚的嗅觉感知上!
“唔……”猝不及防的白灵儿,娇俏的鼻子猛地一皱,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那股浓烈到近乎暴力的烈酒气味,仿佛化作了实质的脏抹布,狠狠捂住了她的口鼻,直冲脑门!纵然是隔着遥远的空间,纵然是以妖力感知,那股子粗劣、浑浊、呛人的味道也无比鲜明地烙印在了她的意识里。
“呕……”白灵儿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绝美的脸蛋瞬间皱成了苦瓜,刚才的薄怒被这突如其来的“生化袭击”彻底冲垮,只剩下生理性的强烈不适和恶心感。她捂着胸口,干呕了两声,凝聚的妖力瞬间溃散,面前那面妖力光镜“啵”的一声轻响,彻底破碎消失。
“萧!遥!”白灵儿气得浑身发抖,从绒毯上跳了起来,光着雪白的脚丫在柔软的绒毯上狠狠跺了几下,银发无风自动,蓬松的狐尾炸了毛,根根毛发都透着愤怒,“你混蛋!你竟然……竟然用这种下三滥的东西熏我!”
她简直要气疯了!这混蛋!打不过就用这种“精神污染”?泼皮无赖!下流!无耻之尤!
万妖殿后苑,只回荡着小妖主羞愤交加的怒斥,惊得泉边的仙鹤都扑棱着翅膀躲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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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忧村口,老槐树下。
混乱已经平息。
水潭里,侥幸逃生的野鱼们早就吓得钻进了最深处的石缝和水草丛中,连个泡泡都不敢再冒。水面漂浮着几片被撞落的鱼鳞和翻白肚的倒霉蛋,浑浊的水波慢慢沉淀。那个疯狂旋转的酒葫芦歪倒在几尺外的草丛里,葫芦口还在一滴滴地往外渗着所剩无几的劣酒,散发出浓烈的气味。
萧遥慢悠悠地收回点在虚空的手指,脸上那点佯装的怒意早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促狭、得意和一丝怀念的懒散笑容。
他弯腰,捡起那个空了大半的酒葫芦,晃了晃,听着里面残余酒液晃荡的可怜声响,又嫌弃地皱了皱鼻子:“啧,暴殄天物啊,虽然也不是啥好东西。”随手将空葫芦挂回腰间。
他重新拿起那根细竹鱼竿,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被鱼群搅乱了的丝线,仿佛刚才那场鸡飞狗跳的闹剧从未发生。
旁边浣衣的寡妇抱着木盆,看看恢复平静的水潭,又看看一脸若无其事的萧遥,张了张嘴,终究没敢问出口,只红着脸,小声说了句:“萧先生…真厉害。”便低着头,快步走开了。
几个孩童倒是胆子大,围着萧遥叽叽喳喳:
“萧哥哥,刚才那个鱼脸妖怪是你变没的吗?”
“酒葫芦为啥会自己转啊?萧哥哥教教我!”
“那个狐狸脸好吓人哦!是山里的狐仙吗?”
萧遥随手从怀里摸出几块路上摘的野果干,塞给几个小家伙堵住他们的嘴,笑道:“哪有什么妖怪狐仙,是水底下有条成了精的老泥鳅,嫌我钓它徒子徒孙,发脾气呢。被我吼一声,吓跑了。”他信口胡诌,孩子们却听得眼睛发亮,深信不疑,拿着果干欢天喜地地跑开了。
溪谷重新恢复了宁静,只有潺潺水声和远处隐约的鸡鸣犬吠。
萧遥重新挂好鱼饵,将鱼线轻轻抛入恢复清澈的潭水中。鱼漂再次稳稳地立在碎金般的水波之上。
阳光暖融融地晒着,微风拂过老槐树茂密的枝叶,发出沙沙的轻响。头顶的混沌欺天石依旧散发着恒定而微弱的灰蒙光晕,如同最忠诚的哨兵,也如同最沉重的枷锁。
就在这慵懒的、仿佛时间都变得粘稠的午后,萧遥半眯着眼,享受着这来之不易的片刻安宁时——
“咻!”
一道细若发丝、却凝练得如同实质血钻的赤红色妖芒,毫无征兆地撕裂了老槐树前方平静的空气!它出现得极其突兀,没有半点空间波动的前兆,仿佛原本就存在于那里,此刻才骤然显现锋芒!
这赤芒快!快得超越了视觉的捕捉!带着一股穿透骨髓的冰冷杀意和属于大妖的磅礴威压,目标并非萧遥本人,而是直指他头顶那枚悬浮着的、维系着他与这方天地脆弱平衡的——混沌欺天石!
显然,被劣酒“熏”到的小狐狸精恼羞成怒,隔着无尽空间,发动了真正的、带着惩戒意味的攻击!这一击,刁钻、狠辣,就是要让这个敢用下三滥手段反击的混蛋吃个结结实实的苦头!打碎那碍眼的石头不可能,但狠狠敲打一下,震他个七荤八素,绝对不成问题!
赤芒如电,瞬息即至!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
悬浮在萧遥头顶的混沌欺天石,那灰蒙蒙、毫不起眼的表面,骤然亮起一圈极其细微、却无比致密的暗金色纹路!纹路一闪而逝,快得如同幻觉。一股无形无质、却沉重如万古山峦、深邃如混沌初开的屏障瞬间在欺天石周围展开!
那道凌厉无匹、足以洞穿精金的赤红妖芒,狠狠撞在了这层看似稀薄、实则蕴含着至高规则力量的屏障之上!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
没有刺目的光华对冲。
只有一声极其轻微、仿佛琉璃盏出现细微裂痕的——“咔”。
微不可闻。
赤红妖芒如同撞上叹息之壁的脆弱冰凌,瞬间溃散、湮灭,化作点点细碎的红芒,消散在空气里,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激起。而混沌欺天石表面的那圈暗金色纹路也随之隐没,灰蒙蒙的石体依旧悬浮,光晕恒定,仿佛刚才那足以威胁到金丹修士的凌厉一击,只是一缕无关紧要的清风拂过。
但萧遥的身体,却在那声轻微“咔”响起的瞬间,微不可察地僵直了万分之一刹那!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冰冷彻骨的悸动,如同最毒的蛇信,猛地舔舐过他的意识!
是烙印!
是灵魂中那天道留下的、冰冷的、代表“秩序失衡”的烙印!以及头顶欺天石核心处,那与烙印紧密相连的、代表“监控”与“枷锁”的秩序印记!
两者同时发出了无声而严厉的警告!刚才那一下,欺天石被动触发了防御机制,虽然完美挡下了攻击,但其核心与天道规则的联系,也因为这短暂的、微小的“力量波动”而被触动。就像平静的湖面投入了一粒微尘,虽不起眼,却终究荡开了涟漪,惊动了沉睡在湖底深处的恐怖存在。
烙印和印记传递来的信息冰冷而直接:警告!检测到外部冲击触发防御规则!能量等级:低。秩序失衡倾向:微弱。状态:临界点监控提升。若类似冲击频率或强度增加,将触发进一步评估…及相应“修正”预案。
一股寒意,比刚才那道赤红妖芒的杀意更冷百倍,从萧遥的尾椎骨瞬间窜上天灵盖!他后背的肌肉瞬间绷紧,额角似乎有细密的冷汗渗出,又被强大的意志力瞬间蒸发。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望向那赤芒袭来的方向——遥远的妖域所在的天际。阳光有些刺眼,他微微眯起了银灰色的眸子,眸底深处,一丝后怕的余悸被强行压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愠怒、无奈和深深忌惮的复杂情绪。
“小狐狸……”他低声呢喃,声音低沉得只有自己能听见,“你是真想看我被‘抹掉’吗?玩火……也要有个限度啊。”
刚才那一下,看似轻描淡写地被挡下,实则凶险万分!欺天石的防御固然强大,但其核心与天道的连接就是最脆弱的命门。任何触动,都可能引来那至高存在的“注视”。一次警告尚可,若次数多了,强度大了……后果不堪设想。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放松下来,重新靠回老槐树粗糙的树皮上。指尖却在不自觉地微微颤抖。头顶的欺天石,灰蒙蒙的光晕似乎……比之前黯淡了那么一丝丝?极其细微,若非他心神与之紧密相连,几乎无法察觉。
萧遥的目光扫过平静的水潭,扫过歪倒的酒葫芦,最后落向村外连绵起伏的、在午后阳光下显得有些朦胧的远山。山的那边是什么?是更广阔的天地,还是……更深的旋涡?
他拿起脚边另一个小葫芦,里面装的是清水。拔开塞子,仰头灌了几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稍稍压下了心头那点烦躁和隐忧。
“唉……”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溢出唇角。这清闲日子,果然如同镜花水月,一碰就碎。连那只小狐狸隔空递来的“爪子”,都差点挠到最要命的地方。
就在这时——
“嗡……”
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玄奥的波动,毫无征兆地穿透了遥远的空间,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漾开的涟漪,轻轻拂过萧遥的身体,拂过他头顶的混沌欺天石。
这波动并非针对他,更像是某种巨大的、封闭的“门”被强行开启时,泄露出来的一丝……属于古老、蛮荒、混乱又蕴含着奇异规则力量的气息!
波动极其短暂,一掠而过,若非萧遥此刻心神高度凝聚,若非他经历过混沌海的洗礼,对这类空间和规则的异动异常敏感,几乎无法捕捉。
他握着水葫芦的手指,猛地一紧!
这气息……不属于人间!不属于妖域!甚至隐隐带着一丝……混沌海边缘那种混乱驳杂、却又孕育着原始生机的味道?
与此同时,他头顶悬浮的混沌欺天石,那灰蒙蒙的、刚刚挡下妖芒攻击的表面,极其短暂地、微不可察地掠过一丝……极其淡薄的、如同水纹般荡漾的暗金色流光?仿佛这外来的规则气息,引起了它内部某种沉寂机制的……一丝微弱共鸣?
萧遥猛地抬头,目光如电,射向那波动传来的、并非妖域所在的另一个方向——西北方的天际尽头!
那里,是十万大山的深处?还是……更遥远、更古老、更禁忌的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