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棘
白瑶身子后仰,背脊紧贴椅背,冷眼打量坐在对面的人。
曾经的老友,早已不是记忆里的模样。
她对他是有过几分情的,关卿磊是关山年的儿子,她在北城认识的第一个同龄人,两人相持度过不少难熬的日子。
自儿时就认识的人总是会下意识地忽视他许多缺点。
关山年的成就太高,艺术造诣强,关卿磊耳濡目染,加上关山年的刻意培养,踏入这个圈子并无意外。
开始时他们都是站在同一起跑线,渐渐地,差距就来了。
有天赋的人,只需要练到三分,就能达到他的七分。
他不得不花费更多时间,心态就是在这样的日子里,一点一点开始改变。
关山年是个称得上严苛的人,对旁人的基准线已经不算低,对他的要求只会更高,加上别人对他家世的偏见,以及他身份带来的便利,以及同龄人的迎合,让他养成自卑、懦弱却又清高的拧巴性格。
白瑶不是没发现过他比别人更强的嫉妒心,每当有人在比赛中获奖,他总是会借用关山年的名义降低别人。
她当时只觉得那话听了心理不适,次数多了,她慢慢看出端倪。
她尝试过带他走出这个误区,他每每答应,过后便忘。
白瑶发过几次脾气后,他是改了。
他不会在白瑶面前再提及这些,她也只当他愿意从自己身上下功夫,花费更多时间和他在舞房里挥洒汗水。
年少相伴的情谊总是不一般的,所以伤人的时候更痛。
“要吃点什么吗?”关卿磊回避与白瑶地对视,侧目招手,唤来服务员。
白瑶沉默不语,他低头点了些甜点,说,“点的都你爱吃的。”
白瑶收回视线,望向窗外,天空陡然暗了一大片,要下大雨了,路行人行色匆匆。
她见关卿磊小心翼翼讨好的模样,只感觉荒唐,她和他的缘分,早就断了。
她始终不敢面对的是过去的自己。
白瑶端起桌上的柠檬水,饮了一口,酸涩从舌根泛起。
关卿磊:“瑶瑶,对不起,我知道我没脸来见你。”
白瑶腰背挺得笔直,开口嘲讽道:“知道没脸不也来了吗?”
关卿磊一滞,过了片刻缓过神:“你不要这样带着刺,我们好好聊聊,好吗?”他语气里带着哀求。
白瑶语气并未缓和,只问:“聊什么?”
他们分开的时候闹得很难看。
所有的事都搅在一块时,他不仅没有握住她的手,反而伸手推了她一把,让她跌得更快。
“对不起。”关卿磊只言,“我不是故意的,事情发生得太快了,我反应不过来,等我反应过来,你已经离开了,网上那些消息,我…”
他想解释,又说不出半句辩解。
白瑶看着他伪善的脸,面露讥笑,沉默不语。
她讽刺的笑容激起关卿磊自尊心,他声调急促:“你一直都是这样,高高在上,我只是想跟你好好聊聊,你一定要这么尖锐吗?”
他这番话,就好像过去的事,全都是她的错一般。
白瑶收起脸上的笑容,眼里有针锋相对的锋芒:“关卿磊,我没法对你和颜悦色,我今天坐在这里,”她从包里拿出那盒录音带递过去:“只是要把这个还给你,但凡和你们有关的东西,我都觉得恶心。”
她站起来,拎着包,准备离开。
和他叙旧这种事,她做不来。
“你还跳舞吗?”他突然问,“微微说你肯定是想回舞团的,毕竟你曾经那么优秀,只是没机会再回来,只要你想,我可以安排你回舞团的。”
“啪嗒,啪嗒,”雨水开始从天上降下来,打在透明的玻璃窗上,把时空割裂成一个又一个小块,往事面目狰狞。
他的话里尽显优越感,像是在施舍一个挫败者。
白瑶承认自己的失败,但她从没说过自己会认输。
她回到桌边,拿起桌上的透明的水壶,倒满水杯,捏住杯壁,手腕一扬,悉数泼在关卿磊脸上:“你觉得你有资格坐在这里和我风轻云淡地说这些吗?”
她胸部上下起伏,身体的曲线上燃烧着愠怒的曲线,“转告柳微微,我会回去,所以叫她守好如今来之不易的位置。”
老天根本没有给过她逃避的选项,所有的事情止不过延迟了到来的速度,当时她惧于面对的,总有一天会再来,直到她重燃勇气去解决。
昨晚录像带的后段,应该是柳微微推门进来,站在她身旁,说了些什么呢?
白瑶仔细想了想。
她想起来了。
柳微微也许了愿,她的愿望是,希望能有一天能进最好的舞团,当最好的舞者。
她和柳微微同年同月同日生,所以那天也是柳微微的十八岁。
白瑶从南方到北方,两千多公里的距离,为的当然是上国内最好的舞蹈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