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一家三口坐进马车,苏源立刻吩咐下人出发。
元宵还是头一回见他冷肃着脸,轻眨了眨眼:“爹爹?”
“乖,回家再说。”苏源揉了揉小姑娘的发顶,撩起车帘看向外边。
好巧不巧的,怀王走出武器铺,在门口站定。
他擡眼看过来,笑容温润地点头示意,好一副翩翩如玉贵公子模样。
可苏源却不曾错过他脸上转瞬即逝的阴晦。
许是除夕宫宴上失血过多的缘故,怀王脸色呈现病态的白,更像是冰冷黏腻的毒蛇。
吐着信子沿小腿攀附而上,叫人遍体生寒。
苏源眼眸微眯,神色如常地拱了拱手,放下车帘。
宋和璧捏了捏元宵的手心,看向苏源:“你方才下了他的面子,恐会遭他记恨。”
宋和璧深知怀王有多善于伪装,面上笑盈盈,心里指不定怎么盘算着给苏源一个教训呢。
正因如此,当怀王出现时她才强忍着没有表现出排斥和不喜。
苏源意味不明道:“他的目的在我,便是再怎么被我/>
可以肯定的是,怀王对皇位存有觊觎之心。
一而再再而三的接近,甚至提出以庶子和元宵结亲,十有八.九是想拉拢自己入他的阵营。
而这次出现在武器铺,想必也是另有所图。
火光电石间,苏源想到今日早朝上怀王的举动。
眼看着弘明帝对赵澹委以重任,为其收拢民心,怀王坐不住了。
他不想再继续扮猪吃老虎,他迫不及待想要建立一番功业,拥有能与赵澹一争高下的能力。
苏源不知截至目前有多少人暗中加入怀王阵营,反正他是不打算蹚这趟浑水。
且不提他本意是做一个纯臣,即便想要从龙之功,也不会选择怀王这个满肚子坏水的小人。
只要赵澹不像原文中那般英年早逝,以弘明帝强烈的嫡子继承制观念,登基是板上钉钉的事。
与其跟怀王虚与委蛇,还不如投靠赵澹。
只是他不愿做,只想兢兢业业做实事罢了。
思绪流转间,只听得宋和璧叹道:“看来最近咱们得少出门了。”
被这样一只水蛭黏上,打不得又甩不掉,真是膈应得不行。
苏源看向低头把玩指刀的元宵,用征求的口吻:“等过些日子再去舅舅家习武可好?”
元宵擡起头,一脸认真地说:“我不喜欢他。”
苏源慢半拍地反应过来,失笑道:“爹爹也不喜欢他,咱们以后看到他就立马离他远远的,记住了吗?”
“我知道啦~”元宵软声应下,有些遗憾未来很长时间都不能见到青表姐,气哼哼地说,“他一直跟我说话,我不想他还拉着我不放。”
苏源眼神一厉:“他拉你了?”
元宵摇头:“我又不喜欢那绳镖,偏他换了好几种式样的绳镖,问了这个又问那个,好像我不买绳镖就不放我走似的。”
苏源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深感头痛,在心里对着怀王那张伪君子的脸打了一套组合拳。
“元宵。”
元宵被老父亲严肃的表情震住,不由自主地放下指刀,两手搭在膝盖上,坐得笔直,典型的小学生坐姿。
“不论在哪,任何异性靠近都要警惕,绝不能让他们近身,明白吗?”
苏源光顾着教导元宵读书,却忘了为她普及女性的自我保护意识。
尤其是她现在长大了,婴儿肥下隐约可见将来秾丽清绝的端倪。
这世上变态多了去了,譬如许玉林,譬如在翠红楼有过交易的那些特殊癖好的人。
也多亏元宵方才那一句,让苏源意识到自己的疏忽。
幸好,现在补救还来得及。
宋和璧深以为然:“不论亲疏远近,人心隔肚皮,谁也不知道他们心里在想什么。”
元宵似懂非懂:“爹爹和舅舅还有表哥也算吗?还有唐叔叔和方叔叔家的哥哥弟弟,也要防备吗?”
苏源卡了下壳,面上鲜见地出现一瞬的空白。
宋和璧乐不可支,捏了捏元宵面颊上的软肉:“爹爹疼爱元宵还来不及,当然舍不得伤害元宵,至于其他人......”
“元宵你要知道,现下女子为世俗束缚,本就不易,等你再大些,或许稍有什么差错就会成为他人攻讦你的理由,万全之策便是保护好自己。”
就像当年她年方十九仍未出嫁,背后不知多少人说闲话。
甚至宋家的亲戚也都登门劝说,让她不要挑三拣四,随便找个人嫁了,省得留来留去留成老姑娘。
更甚者,说宋和璧这一身反骨都是因为自幼习武,要是自家女儿,一早就敲断她的腿。
宋和璧不以为意,左耳进右耳出,也还是避免不了闲言碎语,心理上多少也会郁闷。
“咱家没那么多规矩,但在很多人家,男女七岁不同席,父女之间更是要保持距离,吃饭喝水甚至睡觉都有一套的规矩,跟尺子丈量过一样。”
“我们希望你活得开心快乐,但有些东西还是能避则避。这需要你提高辨别能力,以及自我保护能力。”宋和璧满眼怜爱,“当然,我们也会尽全力保护好元宵。”
宋和璧语气温柔,犹如涓涓细流涌入心头。
元宵半知半解,却将所有话铭记在心。
抱了抱娘娘,又抱了抱爹爹:“我都记下啦,一定不会忘的。”
苏源笑了笑,轻拍元宵的肩头,以作安抚。
“元宵最喜欢爹爹娘娘,还有祖祖啦~”
谁能受得住小棉袄的撒娇呢?
反正他们是受不住。
怀王带来的沉郁在元宵的撒娇声中消散殆尽,随着马车的行进,撒下一路欢笑。
之后几天,苏源工部、船舶司两头跑,忙得脚不沾地。
这天从船舶司出来,恰好看见大理寺卿齐大人领着一群人经过。
他身后缀着的两人一位是岳坚,另一位则是个生面孔。
没看到另一位大理寺少卿,苏源暗自奇怪,停下拱手见礼:“齐大人,周大人,还有这位......”
好在那身着红色官服的中年男子很是善解人意,呵呵笑着说:“在下袁云山,是新上任的大理寺左少卿。”
苏源心神一动,再度拱手:“原原来是袁大人,袁大人安好。”
袁大人哪敢让远靖伯向自己问好,忙不叠侧身避开,并回了一礼。
苏源笑问道:“几位大人行色匆匆,这是要到哪去?”
大理寺卿坦言道:“大理寺积攒了好些案子,准备去刑部校对,该判刑的判刑,该坐牢的坐牢。再这么下去,牢狱都快满了,地方上也等得急呢。”
苏源略微让开一步:“那我就不耽误几位大人办差了。”
待大理寺的人走远,苏源才去往工部。
昨儿船舶司一名匠人研造出一样新式船只配件,经试验后实用性很大。
船舶司的某种材料快要见底,苏源去工部领材料,顺便将工部里堆积的公务处理了。
今日事今日毕,苏源花一个时辰处理完文书,又叫上几个人,带着材料急吼吼赶去造船处。
走在宽敞的宫道上,头顶是温暖和煦的阳光,苏源步履匆匆,有种腿都快跑细了的错觉。
不过这样也挺好,更容易立功,也更容易升职。
正想着,身后传来一声殷切的呼唤:“苏大人!”
苏源转过身,见来人是大理寺卿,而他的身后空无一人,颇有些诧异:“齐大人不是去刑部?”
全国各地的案件文书加一块儿可不少,没几个时辰干不完。
大理寺卿隔着官帽摸了把秃脑门:“大理寺那边也有不少文书亟待处理,两位少卿带着人留在刑部就够了,总不能所有人都耗在那儿。”
苏源想也是,正欲说先行一步,就见大理寺卿走到他跟前,压低声音说:“之前的那个高伟你还记得不?”
提起高伟,横亘在胸口上的鞭痕就隐隐作痛。
伤口很深,即便用了祛疤的膏药,也还是留下了手指长的疤痕。
每次更衣沐浴时看到,心里总有那么几分不太舒坦。
奈何那高伟只是按照惯例审问“犯人”,苏源连报仇的正当理由都没有。
没想到翻了个年,高伟的左少卿职位就成了旁人的。
苏源还挺满意,倒是没深究其中的缘由。
苏源没空深究,不代表大理寺卿不想给他卖个好。
“年末考绩时,高伟被人检举,说是以公谋私,只因那家人不慎将洗菜水倒在了他家地界上,就给那家的顶梁柱扣了个罪名,害得人家破人亡。”
因一盆洗菜水引发的惨案,这未免太丧心病狂了吧?
“还有之前经他手里过的案子,有好几人以金银贿赂他,好免去律法的审判。”
大理寺卿比了个数字:“抄出来的银钱,林林总总加起来起码有这么多。”
苏源生平最厌这种人,直接把对高伟的恶感拉升到满值。
“这些天太忙了,我都没听说这回事。”
大理寺卿撇了撇嘴:“陛下嫌丢人,当天就让人处置了他。”
这里的处置,应是死刑。
苏源兀自想着,继而发问:“高伟在你手底下这么长时间,齐大人您竟没发现?”
大理寺卿头摇成拨浪鼓:“有些案子不甚重要,都是底下的人处理好了,将认罪文书交上来,苏大人你可别多想,我真什么都不知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