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2 / 2)

苏源也意识到自己话里的歧义,忙解释说:“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想着若大人您能早些知道,也不至于那些犯人逍遥法外,有人无辜丧命了。”

大理寺卿能好生生站在这,就代表他是无罪的。

否则以弘明帝的刚正果决,绝对会送他下去陪高伟。

大理寺卿松了口气,没误会就好:“所以这些天大理寺的人起早贪黑,把高伟在任期间审理的所有案子都翻了出来,一一核对,生怕有些个漏网之鱼。”

说着他扭过身看了眼苏源身后的人,偷偷摸摸取下官帽,自以为隐蔽地低下头,又光速戴上:“苏大人不瞒你说,最近我熬得很了,头发大把大把的掉,真是愁死个人。”

看到一圈地中海的苏源:“......”

瞥见一片光秃秃的工部主事:“......”

偏大理寺卿对身后欲言又止的目光毫无所觉,苦着脸说:“有这样一个下属,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苏源又同情又想笑,咳嗽一声压下试图上扬的嘴角:“听说吃黑芝麻可以养发,大人回去可以试试。”

大理寺卿揣着手:“多谢苏大人提议,今儿回去我就让人准备。”

苏源回以微笑。

不得不说,身边有王一舟、大理寺卿这样的友人,连整日面对枯燥的公务都没那么累了。

“哦对了,还有之前负责派饭的那个狱卒,事发当晚他就逃了,前几天才找到。”

苏源眉梢轻挑,能在朝廷的追捕下坚持到现在,也是有点本事。

“陛下原本打算以谋害朝廷命官将其斩首,恰好后宫有娘娘传出孕信,陛下一高兴,就免去他的死罪,判了他充军刑。”

苏源:“......”

真不知该感叹陛下老当益壮,还是该感叹那狱卒倒霉透顶。

斩首是一了百了,眼一闭哪管身后事。

反观充军刑,它比流放更重,被称为“死刑代用刑”,类似现代的劳改。[1]

被判充军刑,真真是生不如死了。

不过苏源并不同情,他和陈正都是为利所诱,也算咎由自取。

转念想到陈正的死因,苏源眸光微暗:“齐大人不是要回大理寺,船舶司那边也等着我送材料过去,大人不介意的话,过几日可一同前去八品阁小酌几杯。”

苏源尚未得知那狱卒的下场,明显是大理寺卿提前知会了他。

他一贯秉承“有恩必报,有德必酬”原则,请客喝酒而已,无伤大雅。

大理寺卿自喜不自禁,叠声应下:“好好好,我什么时候都有时间,苏大人尽管提前说一声就行,我定准时赴约。”

说罢,两人拱手道别,各奔东西。

在造船处捣鼓了一下午,傍晚时回到家,有下人递来一封信,说是从福水村来的。

苏源若有所思,径自回了书房。

拆开信封,原是苏青云捎来的信。

信上说苏青恩将在今年赴京赶考,希望苏源能代为照看一二。

苏源掰着手指头一数算,惊叹于苏青恩是个读书的料子,这些年竟一次也未落选。

倒是个读书的料子。

苏源一直和福水村以及季先生保持联络,也就是出海这些年断了联络。

想当初要不是苏青云引见,他还不一定能成为季先生的学生。

他有所求,苏源自然别无二话。

想着下个月苏青恩就要进京,也无需再回信过去,到时候只管把人接来就行。

心中有了成算,苏源把这件事记在备忘录上,起身出了书房。

元宵在小型练武场里练武,在这春寒料峭的日子里练得浑身汗,额角毛绒绒的碎发被汗水浸湿,湿漉漉贴在皮肤上。

侧过身一个劈砍,看见不远处驻足围观的苏源,元宵眉眼一弯:“爹爹!”

苏源擡步上前:“马上要用饭了,先停下歇会儿,免得饭后不舒服。”

元宵脆生生应下,把小短剑丢给下人,几步跑上前:“爹爹,你看起来今天心情很好呢。”

苏源有些诧异,苏青恩的到来确实让他欣然自喜,只是没料到元宵的心思这般敏锐,两句话的功夫就看出来了。

面对老父亲的疑惑,元宵哼哼两声:“爹爹高兴的时候,嘴角会有一丝丝上翘,可若是不高兴了,嘴角会压成这——样。”

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了个拱桥的弧度。

苏源哭笑不得:“就你机灵。”

父女俩并肩往饭厅走去,元宵仰着脑袋问:“所以爹爹可以告诉我,今日可是遇上了什么喜事?”

“还记得咱家祖籍福水村吗?”

元宵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回祖籍还是一岁那年,那时她甚至都不记事,哪能记得那么久远的记忆。

果然,当被问及福水村,元宵脸上浮现出茫然:“不、不记得了。”

苏源轻叹一声,继续说:“爹爹的族弟今年要进京赶考,要住在咱们家。”

元宵恍然大悟:“爹爹看到阔别多年的亲人,才会这么高兴对不对?”

苏源沉默片刻,承认了。

元宵眨巴着眼:“那等爹爹有时间,咱们也可以回家去看一看。”

“行,就听你的。”苏源轻笑道。

饭桌上,苏源跟苏慧兰提及此事。

苏慧兰捧着饭碗愣怔许久,直至双眼含泪:“好好好,咱们村也能走出第二个举人了。”

“这是大喜事,娘您应该笑着才是。”宋和璧好生劝道,又促狭地说,“元宵该心疼了。”

苏慧兰下意识看向元宵,见果真如此,不禁面上一热:“好了好了,我这是喜极而泣,咱们吃饭!吃饭!”

满腔悲伤就这么被宋和璧轻易化解,苏源在桌底下悄咪咪给她竖起大拇指,继续用饭。

转眼到了月底,工部愈发忙碌起来,反倒是船舶司清闲了不少。

苏源直接常驻在工部,船舶司大部分事宜交给王先生他们处理,实在无法解决的才送到他和王一舟跟前。

月末这几日,饶是工部加班加点,也还是处理不完堆积成山的文书。

范诩灵机一动,按以往惯例去翰林院请人。

然后,苏源在工部看到了唐胤。

彼时唐胤正跟乱七八糟的文书作斗争,一头浓密的头发都快被揪秃了,满脸都是苦大仇深的表情。

苏源在门口看了一小会,一个没忍住,噗嗤笑出声。

唐胤冷不丁回神,发现好友正不怀好意对他笑,顿时化身被踩了尾巴的猫:“源哥儿你别太过分哈!”

这一声瞬间引来门外众人的侧目,苏源咳嗽一声,故作淡定地挥挥手,示意他们继续做事,信步踏进门。

睨了眼右手边手指高的文书,苏源好生安抚道:“不是没剩多少了,别太急,急了反而容易出错,这些做完就能回去了。”

唐胤幽怨地瞅了苏源一眼,指向另一边:“这才是没处理完的。”

苏源看向半人高的文书,陷入沉默:“你先忙,我走了。”

刚迈出一步,又被唐胤叫住:“源哥儿你晓得不,方东他不是在吏部办差么,这几日刚好户部去皇庄种植天薯,人手不够,就把他借调去了。”

唐胤哈哈笑:“昨晚我下值回家,他刚好回来,方东就跟从泥潭里捞出来似的,头发上都是泥灰。”

苏源嘴角抽搐:“你好好干,争取年底升官。”

提到这个,唐胤就忍不住头疼:“在努力了在努力了,前两年我的年末考绩都很不错,按道理今年会往上升一升。”

苏源露出欣慰的笑:“那就好,到时候别忘了请咱们吃饭。”

唐胤拍了拍胸口,满口应下:“当然没问题!”

虽然两个至交好友一个三品一个五品,他却没有任何嫉妒的心思。

好友步步高升,他面上也有光不是。

再则,他也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这辈子能做到五品官,也算祖上烧高香了。

至于官职一品这样的宏远理想,就交给他家那小子了。

别问,问就是望子成龙!

“月初青恩会进京赶考,你跟方兄要是有时间,咱们一块儿来我家聚一聚。”

在凤阳府府学时,苏青恩几次被苏青云带着同唐胤和方东见过面,彼此也算相识。

苏源担心苏青恩人生地不熟,有话痨唐胤和老古板方东,他也能放松些,以最好的状态参加会试。

唐胤听说是苏青恩,二话不说就应了:“到时候你让人来知会我一声就行。”

苏源拍拍他的肩膀,以作鼓励:“你继续,我也得回去继续处理公务。”

回屋后一忙就是一下午,屁股都没从椅子上离开过。

好容易挨到钟声响起,苏源顺着人流走出工部,乘马车回家去。

半路上,苏源正阖眸假寐,猛不丁听到外面炸起一声:“他真的好烦,我可以揍他吗?”

再普通不过的一句揍人前的通牒,却让苏源猛地睁开眼,探头朝外看去。

街边,十几个肤色各异的番邦使者或双手抱臂,或擡手叉着腰,七嘴八舌地抱怨着,不耐烦之意溢于言表。

苏源跟他们在海上生活了两年到数月不等,对这些人的暴脾气深有体会。

担心番邦使者当街打人,给双方关系造成不利影响,苏源想也不想就要劝阻。

直到他看清番邦使者们不满的对象——

脸上挂着虚假微笑,笑还不如不笑的怀王。

苏源只想说,打得好!

注:[1]来源百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