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年初时宋竟遥请来一位女武师,专门教青姐儿习武。
宋和璧本着技多不压身,多项技能多层保障的原则,把元宵送去了宋家。
元宵不仅继承了亲爹的灵活脑袋瓜,还继承了亲娘对武艺的热爱。
近一年里,元宵勤学苦练,无论寒暑,便是雨雪天也不曾懈怠。
就算是将京城诸多小淑女折腾得嘤嘤直哭的女武师都对元宵称赞有加。
今天一早,元宵就顶着寒风冷露去了宋家。
近几日抚育院新收留了一批被遗弃的孩子,宋和璧忙着处理这件事,天没亮就出门了。
至于苏慧兰,上一批放在火锅铺子售卖的点心卖完了,她跟卢氏忙活了一上午,下午还得送过去。
宋和璧想带元宵一起去抚育院,却被她以“习武不可间断”为由婉拒了。
娘娘和祖祖一向很疼她,平日里只要有时间就会陪她读书习武,嬉戏玩耍。
今天两人有正事要忙,元宵不想给她们添乱。
练武练了一个半时辰,跟青姐儿一起洗了澡,午饭后又跟表姐头挨着头看书。
眼看时间差不多了,元宵提出告辞。
和爹爹还在时一样,只要家里人出门,都是由陈正叔驾车。
元宵坐在马车里,怀里抱着暖烘烘的手炉,阖着眼昏昏欲睡。
昨晚她又梦见爹爹了,爹爹从海上回来,给她带了很多好吃好玩的,其中就有冰糖葫芦。
冰糖葫芦酸酸甜甜,元宵吃一口,看一眼爹爹,生怕爹爹又突然消失不见。
好在直到她吃完冰糖葫芦,爹爹也一直陪着她。
正当她要扑进爹爹怀里撒娇,却扑了个空。
爹爹不见了。
他还是没回来。
元宵哭了小半夜,导致早上起来眼睛红肿得厉害。
最后还是宋和璧用巾帕敷在眼睛上,才勉强消下去。
夜里没睡好,马车又摇晃,瞌睡虫悄悄跑出来,给她施加瞌睡魔法。
没眯多久,就到了家门口。
元宵爬下马车,陈正驾车去了马厩。
正要进门,就被眼前这几个又高又壮,特别特别讨人厌的家伙揪住了。
虽说元宵习武一年,进步神速小有所成,但到底年幼,力气上比不过十几岁的男孩子。
六个熊孩子连拖带拽,元宵哪里反抗得了,就被他们拽到了苏家的斜对门。
眼看他们要把自己拉进屋,元宵趁他们对自己没有戒心,使出吃奶的力气挣开了。
正要跑回家,出自斜对门这家,穿一身红袍子的男孩子就说了前面那番话。
这些话刺耳极了,小姑娘昨晚又梦到了爹爹,险些包不住眼泪。
好在她足够坚强,在家人的熏陶下坚定不移地认为爹爹一定会回来,心中默念好多遍,才勉强止住眼泪。
绕是这样,语气里也还是带出两分哭腔:“你胡说!爹爹很快就会回来了!”
红袍子见状,仿佛更加兴奋了:“我也是看你们一家孤儿寡母可怜,才愿意跟你玩的,你可别不识擡举!”
他是这群男孩子里的领头羊,其他男孩子跟着哄笑起来。
“要不是陛下念着旧情,你爹的官职早被人顶了,你更不会是官家小姐。”
“就该让她吃点苦头,以后才能老老实实跟咱们玩!”
元宵握紧小短剑,强忍着给它们捅出十个八个窟窿眼的冲动,气鼓鼓瞪了他们一眼,掉头就走。
刚转身,又被红袍子一把抓住头顶的小发包。
元宵吃痛,一扭头挣脱了红袍子的手,眼睁睁看着粉色的蝴蝶珠花掉到地上。
这是爹爹离开前特意为她设计,请首饰铺子精心打造的。
元宵很是喜欢,轻拿轻放,生怕上头出现一丝一毫磨损的痕迹。
而这样珍贵的珠花,毁在了这几个讨厌鬼的手里。
元宵忍无可忍,“哧啦”拔出小短剑,照着他们噼里啪啦一顿打。
小短剑尚未开刃,但足以他们打得吱哇乱叫上蹿下跳了。
“呜呜好疼,爹,娘,救我呜呜呜呜!”
“你完了,我要告诉我娘,我让我娘打死你!”
元宵还要再打,忽的身子一轻,落入一个熟悉又陌生的怀抱。
头顶传来低沉的,蕴藏着滔天怒火的男子嗓音:“你想打死谁?”
哭嚎声戛然而止,五个男孩子像是被掐了脖子的大鹅,发不出一点声音。
只红袍子梗着脖子喊:“你又是什么东西,敢跟本少爷这么说话?”
元宵动了下脑袋,被一只温暖的大手摁进怀里,轻柔地拍着她的后背。
他说:“别怕。”
短短两个字,却让元宵眼眶一红,攥着手下的衣料,把脸死死埋进对方的胸口。
低低啜泣着,彷徨又无助。
苏源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死死攥住,愤怒又心疼。
他无视了元宵方才的凶猛行为,亦无视了嗷嗷叫的熊孩子,满脑子都是元宵被人欺负了。
别问,问就是无理由的偏爱。
红袍子见一直对他们凉冰冰的元宵此时乖巧地趴在这个黑不溜秋的男人怀里,也顾不上被小短剑戳破的腮帮子,一个鲤鱼打挺爬起来。
指着苏源,眼神阴森森的:“你知道我爹是谁吗?”
苏源轻拍着元宵的后背,一如多年前哄她入睡那般。
“不知令尊是哪位?”
“我爹可是朝廷四品大官,大理寺少卿,你要是惹了我,我就让我爹把你抓进大理寺,取你狗命!”
苏源一哂:“那我就在这等着,等着令尊过来抓我。”
红袍子脸上的得意滞住,忽然看到什么,往苏源右后方跑去:“爹你可算回来了,有人欺负我,你快把他抓起来!”
红袍子拉着一身着红色官服的男子走上前,指向苏源:“就是他,我脸上的伤就是他打的,爹你一定要给我报仇啊!”
一旁那五个熊孩子见靠山来了,重又嘚瑟起来。
“魏叔,就是他打的我,您绝不能放过他!”
“一定要把他抓到大理寺,关个十年八载!”
在熊孩子的呼和声中,大理寺少卿举目看向苏源。
男子虽黑了些,瘦了些,仍旧可以窥见当年的气质风度。
尤其是眉目间沁着的冰凉寒霜,瞬间叫他回到几年前,大家被“苏魔头”压制的那些岁月。
大理寺少卿瞳孔地震,怀疑人生中,红袍子在旁边急得直跳:“爹你还不赶紧把他抓起来......嗷!”
红袍子被他亲爹赏了个大嘴巴子,原地转了几个圈,两眼直冒金星。
渗血的腮帮子伤势加重,分分钟糊满半张脸。
五个熊孩子呆若木鸡,红袍子迷茫又委屈:“爹,你怎么还打我?”
“逆子!”
大理寺少卿恨不得把这讨债鬼团吧团吧,塞回他娘肚子里回炉重造。
得罪谁不好,偏要得罪苏魔头。
你是嫌你爹官路太顺遂,想让你爹一个跟头摔死是吗?!
忆起苏源的卓著战绩,大理寺少卿那叫一个冷汗直冒。
干笑两声,带有小心翼翼的讨好意味:“苏、苏大人,多、多年不见,您还是一、一如既往风采依旧啊。”
苏源面沉如水:“苏某可当不起,只希望魏少卿网开一面,不要把苏某抓到大理寺,取、我、狗、命。”
最后四个字,苏源一字一顿,似冰凌扎入心口,寒冷彻骨。
大理寺少卿白着张脸,疯狂擦汗:“大人说笑了,我这逆子在家中被祖母惯坏了,说话口无遮拦,还请大人原谅则个。”
为了不让苏源疯狂针对自己,为了证明自己对逆子的恨铁不成钢,他又抓住一脸呆滞的红袍子,啪啪啪几个嘴巴子。
红袍子被扇成猪头,呜呜讨饶。
苏源眼皮子动都没动:“魏公子趁本官离家出海,伙同同伴欺辱小女,此乃本官亲眼所见。”
大理寺少卿看向逆子,逆子早没了之前的嚣张气焰,一脸心虚地缩在他身后。
不必再问,他就知道了答案。
大理寺少卿一阵气血上涌,哑然无言。
他家十二岁的逆子,带着狐朋狗友欺负苏大人家的宝贝女儿,他都没脸为逆子开脱。
“本官以为,这样的情况绝对不止一次。”苏源冷声道,“苏某不在家的这几年,不知诸位邻里可曾看过魏公子欺负我家小女?”
大理寺少卿擡头,才发现四周站着不少人。
许是顾忌他的身份,没敢靠得太近,神色各异议论纷纷。
有明眼人看出苏源的身份更高,当即大声道:“我看到了,有好几次这几个小子把你家姑娘堵在门口,要不是你家姑娘跑得快,可不得遭了他们的毒手。”
有人紧随其后:“我也看到过,我还说了他们几个,结果魏明就吓唬我,说要让他爹把我抓去大理寺。”
“这几个小子满肚子坏水,就喜欢欺负比他们年纪小的,这一片的孩子都被他们欺负过,我家那小孙子差点被他们弄瞎了眼。”
大家你一言我一句,硬是把现场搞成了魏家逆子声讨大会。
大理寺少卿脸色青青白白,精彩极了。
要是一个人说魏明不好,他还能反驳几句,可现在是一群人,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又或者说,魏明是真的长歪了。
大理寺少卿平日里忙于公务,疏于对儿女的教导,直到现在才发现幼子长歪了。
事已至此,解释再多都是枉然。
早知今日,当初魏明生下来就该把他丢掉,也省得连累自己面子里子都丢光了,还将面临被苏源针对的风险。
“逆子,给我跪下!”
大理寺少卿一脚踹在魏明的膝弯上,魏明惨叫着跪到地上。
想要挣扎着起来,却被大理寺少卿摁住肩膀,不得动弹。
大理寺少卿满脸歉意:“实在对不住,苏大人,还有诸位邻里,魏某不知小儿的所作所为,给大家添了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