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若有情
Chapter91
红港边境禁区不知哪一处据点里。
噼里啪啦,火光葳蕤。他们开了一晚上车,终于来到这一处据点。
命令是昆娜下的。
盛夏里受了枪声,还是为她受的,她自然不可能放她就这样继续流血。
天已经一点点亮起。
阳光光照不到的地方,昏暗难辨神色,少女的眼睛仿佛盛夏里枝头吐出的最新一点绿,望着这一切,沉沉灼烧的火光是她眼底一点光,不可向迩。
随行的一位医生,大概是黑市医生,正在给她处理手臂上的伤口。
操牌手仿佛很感兴趣,目光盯着盛夏里的伤口:“痛吗?”
“没事——”
盛夏里话音还没落。
操牌手擡手,黑色手套包裹着的修长手指在空气中略微一点:“给她上麻药。”
医生微顿,擡头,与那双眼睛对视一眼又颤颤巍巍地低下头,在他那简陋医药箱内找麻醉剂。
说来,她对爱丽丝的偏爱倒是独一份。
像他们这些行走在黑白交界线的人,受伤别说麻醉了,有时为让自己保持清醒,泼烈酒、洒药粉——甚至像操牌手这种毫不犹豫给自己来一木/仓保持清醒的也有。
也许是因此,医药箱内麻醉剂也仅一支。
上过麻药后,痛感一点一点脱离,抽丝剥茧般,只余下一片微麻,叫人不大好使力。
不过幸运的是盛夏里伤的仅是左手,影响不大。
在此期间,操牌手就只坐在一旁,从木桌上拿起一本书——
她和组织其他人是真不一样,高智商犯罪分子,甚至还挺有文化内涵,手中正在翻阅的正是黎巴嫩文坛骄子纪伯伦的散文集:
存在就是认清圣人和罪犯本身是孪生兄弟,他们的父亲是‘仁慈的君王’。
他们中的一个只是比另一个早出生片刻,因此——
我们把前者认作加冕的王子。
操牌手唇角微微上扬起清浅弧度,也许是混血,她骨相生得很好,骨骼清隽锋利,并不柔和,且给人以优雅冷清或许带刺的美。
她放下书,看向正在处理伤口的盛夏里,突然出声:“甜心,我真是越来越欣赏你。”
盛夏里不懂她的意思。
谨慎,没出声。
“这个世界上其他人都不懂你,只有我懂你……”
盛夏里:“……”
“你说——你和卡司的那段感情的真相,究竟是他为了获取有关我的情报而刻意接近你,还是你特意接近他。”
“你真的很聪明。你知道卡司很厉害,知道他能制衡我,所以你想要利用他。”
“……”盛夏里不发一词。
她低着脸,脸色不知是因为失血,还是因为别的什么而发白。
昆娜慢悠悠地道:“他代表差人去保护你,可你觉得还不够。甜心,让我猜猜,你一开始是不是就想要利用他,你太没安全感,你要他的爱,要他甘愿为你孤行百里,要他不顾一切来救你……”
她需要爱,需要很多很多的爱。
她要有人至死都暴烈地爱她。
她要有人愿意为了她,翻越山川,跨越千里——
操牌手低下脸看着她,优雅鼓掌:“哈。连卡司都被你耍的团团转,甜心,你可真是好厉害。”
“他知道你在利用他吗?”
操牌手似乎露出了怜悯的神情,自上而下地注视着她:“甜心,他可不蠢。”
陈不周就算情商再低。
也能察觉出来,盛夏里最开始的一次次靠近来得太快。她一直在观察他、她接近他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
他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她的接近并不正大光明,也许有喜欢,但更多的是利用。
她是想利用他。
才接近他。
他会不会甚至怀疑,她的那几次醉酒、她的告白、一次次接近都是别有用心?
可无论昆娜再怎么说,再怎么刺激盛夏里,她都只是沉默,沉默,只有脸色白得出奇。
她不发一言,唇角紧绷。
周遭两个男人都没有表情,一个是不会说话的天生杀人机器,也没有表情,另一个iven像是浑然没有听见她们在说什么,只充耳不闻。
操牌手稍稍停顿,见医生终于处理完她的伤口,看向闻宗仪等人,措辞极其礼貌:“闻先生,我还有些私事想要与爱丽丝单独聊聊,你先出去吧。”
闻宗仪风度儒雅,颔首:“两位女士请便。”
咔哒——
医生率先走出,而后是Cr,再是闻宗仪。
他缓缓走出,连一眼都没有多看,仿佛丝毫不好奇似的,门被利落关上。
“这个给你。”
操牌手靠近她。
盛夏里低头,手上被塞了一把柯尔特。
但她只摇头:“我不会。”
操牌手视线如轻柔夜风从她指腹薄茧划过,眉梢岿然不动:“你该会的。”
“我再问你一遍,你会不会?”
“……”盛夏里一声不吭。
她握着那把枪,却低着眼帘。
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咔哒——
那把木/仓猝然被夺走,操牌手表情变得比风云变幻还要急遽,她左手捏住盛夏里的下巴,旋即右手用力一顶,撬开她的唇齿。
她手中的杀气腾腾、冷硬过人的木/仓管就那样硬生生塞进少女柔软的口腔之中,形成某种柔与硬、生与死的鲜明冲击力。
而盛夏里身后双手被系上束缚带。
她说话还是那样优雅、缓慢,极近缱绻:“爱丽丝,差人追了我们一个晚上了,你真以为我没发现吗?”
“你以为你替我挡了一枪,我就会相信你吗?你是真心是假意,我一清二楚。”
冷硬木/仓管被塞进少女柔软口腔内,玫瑰色唇被迫张开,张得太大,以至于她根本没法说话,只能尽力平静地看向操牌手:
说了这么久,你还是不相信我。
操牌手只是用一种看不透的眼神盯着她,手中那把柯尔特似是下一秒就要上膛,也许在下一秒,甚至顷刻间,便能结果少女鲜活短暂的生命。
只需要咔哒一下,她就会死。
少女面容还带着几分这年龄才有的柔和,她的眉眼其实和操牌手无端有几分相似,两人眉眼骨骼皆是隽秀清冷,美得很纯粹。
她们太相像了。
甚至走在路上,可能会被怀疑是姐妹、母女。
操牌手早已不是二十来岁的年轻少女,也许在二十年前,她的面容会和眼前少女更为相像。
少女面孔只有巴掌大小,不施脂粉,每个五官都精致小巧,是不太容易讨人中意的那种精致长相,很难让人把她跟亲和近人联想在一起。
而令人闻风丧胆的操牌手也恰恰如此。她们同出一辙的冷,拥有一张永远不懂得爱人的脸。
此时那把黢黑冷硬的木/仓管迫近盛夏里的喉咙,用力,压迫感极强,询问语气却好似情人呢喃:
“你没有向警方透露过消息?”
操牌手轻轻抽回木/仓管,漫不经意转木/仓。
似乎是在等待她的回答。
盛夏里说不清为何,急遽喘过几口气,胸膛起伏并不小,而她身后已经被人绑住,动弹不得。
说吧、说吧、说吧、说吧……
只要将一切都说出就好。脑海似有魔鬼在地狱边界轻轻低语,诱人坠入深渊,她的抵抗力越来越薄弱,仿佛下一秒就会张口说出一切——
是麻药!
麻药有问题!
电光石火之间,盛夏里目光一低,回想起麻药上那行小小字迹——硫喷妥钠溶液,浅麻醉剂,也是吐真剂。
恐怕操牌手从来没有相信过她。
那吐真剂也是为她一人准备的。
不要——不要——不要说出——
你可以的,尽力抵抗——
盛夏里猛地擡头:“——没有!”
“没有!”
“我犯得着给自己折腾一身伤吗?”
她微微往后退,咬过舌头,含糊不清地吐出一句话,擡手示意自己的左胳膊伤口,手臂上血肉模糊,似雪地斑斑血迹——
那是子弹擦过形成的伤口。
操牌手无动于衷。
她的无动于衷,甚至令盛夏里开始怀疑——
这木/仓伤究竟是寮屋木/仓战时被误伤,还是——操牌手手下的人为了试探她故意打出的子弹?
“我给过你选择的机会,拿起枪。”
“你一路上没有动过手,我不在乎,可我有一个要求……”昆娜声音微微一顿,她已经抽回那把枪,慢悠悠道:“我这辈子最想杀的三个人之一,其中,就有你的陈不周——陈sir。”
“你知道的,他不好接近。”
“卡司,他确实有实力。我也不想硬碰硬,浪费我的时间。你知道的,像我如今的身价,每分钟千万上下,不比所谓的首富赚的少。”
“我的时间很宝贵,不能浪费在杀他身上。”
盛夏里睁大眼睛,看着她。
她听见昆娜继续说:“你帮帮我吧。”
“我给你最后投诚的机会,只要你愿意出手,回到他身边,杀了他。”
“我就放你一条生路。”
“别这样盯着我看了……”昆娜轻笑,“甜心,你不会以为我真的那么蠢,会相信你的所谓誓言吧?”
“我知道,其实你根本不想待在我身边,所以我给你这个机会。”
她微微一顿,循循善诱道:“只要你愿意拿起这把柯尔特,杀了那个卡司。”
“我保证,黑杰克从此以后再也不会骚扰你。我会让接近你的人付出代价。”
盛夏里一言不发。
她知道自己的任何伪装都逃不过昆娜的眼睛。
精湛的演员已经失去最佳演技。
她不可能在昆娜面前做局,骗她,骗她自己会去杀陈不周。
不可能的。
她不可能对陈不周动手。
盛夏里宁愿死。
她的一言不发、她的沉默也明明白白地向昆娜展示出了她的选择。
昆娜幽幽叹气:“Badgirl.”
她似乎是很失望的看着她的眼睛:“一直以来,我都以为你会是第二个我,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期待着你的成长——我是如此期待,期待另一个我的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