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捉虫)(1 / 2)

第111章(捉虫)

“你说陛下已经醒了?”宁妃靠在塌边,一双原本细腻白皙的玉手举在身前,此刻上头布满水泡,红肿可怜。

蝉衣替她将那些水泡一一挑开,动作极轻,生怕弄疼了她,可她却似乎恍然未觉。那两弯秀眉在听到蝉衣打探回来的的消息时才忽然微微蹙起,显出几分诧异。

“是,听说是晌午时醒的,当时皇后正在殿内。且奴婢听说……那孙太医为陛下重又诊了脉,此番他断定陛下是……中了毒。”蝉衣手中止住了手中的动作,擡起头来,刻意压低了音量,悄声道。

元丰帝中毒的消息他未醒来前孙太医等人都不敢外传,他醒来后更是立刻下令宫中不允许传扬此事。

但这宫中才是天底下最没有秘密的地方,他前脚下令,后脚便已有少数几个消息灵通的知道了,只是惧于圣意不敢声张,都只敢各自在心底猜测罢了。

而蝉衣甫一知道消息时惊得久久缓不过神来,甚至眼下还有些惊魂未定。

给九五之尊下毒,下毒之人不知该有多大的胆量,天子一怒,岂是寻常人能承受的起的?

“你说的话,当真?”宁妃眸光一凝,坐直了身子。

见蝉衣神情颇有几分凝重地颔首,她又问:“那你可知究竟是何人胆敢给陛下下毒?”

蝉衣摇头:“奴婢不知,但奴婢想应当是不曾的。陛下此刻自己还身中怪毒,性命垂危,自然无暇顾及这些,即便要查,应当也会待身子康健之后再着手去查吧。”

宁妃略一思索,忽而站起身道:“走,既然陛下醒了,那咱们现在就去太极宫瞧瞧。”

元丰帝自昨日喝了孙太医配的那些汤药起,四肢和唇上的紫绀色已经消退,也不再有厥脱和呕吐的症状出现,只是仍觉脏腑隐隐作痛,且频繁头痛、身体虚弱,依旧只能卧在榻上。

宁妃来时,许皇后似乎正与皇帝商量些什么,她凝神听了片刻,发现皇后是在提议让众位成年的皇子入宫侍疾。

但如今元丰帝的病症对外宣称的依旧是风寒之症,而一般都是君父病情危急、病入膏肓之时才需皇子进宫侍疾,风寒这般的病症还不足以到用得着皇子侍疾的地步。

所以元丰帝自然是回绝了的,皇后却还不死心,依旧变换着说法地劝着。

宁妃当然知道皇后打得是什么主意,无非就是想让二皇子趁此机会在君父面前多攒些好印象,且还能一并得下一个至诚至孝的好名声,让百姓也因此对其心生好感。

她眨眼间便挤出两滴眼泪,哭得梨花带雨,三步并作两步地往龙榻前扑去:“陛下,您可算醒了……妾身这几日日日去小佛堂抄经念诵、为您祈福,如今总算是求来了上苍垂怜……”

那张巴掌大的小脸上坠着盈盈的泪滴,瞧得人心都要碎了,元丰帝伸出手来将她的手握进手中,才想要温言安慰几句,却发现那双素来养护得极为细嫩柔软的手上有数处磨得几乎烂红的伤口,关节处也变得红肿。

一时间,他眼底流露出动容的神色。

自醒来后他一直都未曾见到宁妃的身影,虽然面上不显,但心中却不是没有不满的。然而此刻看着那双伤痕累累的手,他心底那些不快顷刻间已不见了踪影,就连先前因那桩婚事而对她生出的一点芥蒂也都消散了不少。

她一贯是个没心眼儿的,明明侍疾之事做来好处更多,却偏要去抄什么经书,如此这般邀宠媚好之事她都不会做,又如何能算计那到那些?

如此想来,或许倒真如她所言那般,是她那侄女倾慕那逆子,她又怕中间生了变数才想出这么个不聪明的法子。否则,想来她也不会将此事交给那么一个轻易一查便能查到她身上去的人去做。

而此番虽说皇后侍疾辛苦,可她的这份心意比起来皇后来也是不遑多让。

如此想着,元丰帝脸上露出笑意,宠溺道:“你呀,就是死心眼。那些抄经诵经的事交给谁不能做,偏生把自己这双手糟蹋成这副模样。回头让太医院送些上好的伤药来,你这手可得好好将养些日子。”

宁妃闻言止住了哭声,迎着他的目光笑起来,鸦青的长睫上还挂着一滴晶莹的泪珠儿,嗓音因方才哭的那一通而变得绵软:“那怎么能行,若是如此,心意便不诚了。”

元丰帝闻言,笑意更深。

许皇后眼瞅着她在此一番巧言令色、又哭了一通便将元丰帝的心思重又牢牢地笼了过去,瞬间脸色难看如锅底,心底更是无比酸涩。

她接连侍疾数日几日,为此这几日都未能睡过一个好觉,也不过是得了陛下一句“辛苦”,可如今这小贱蹄子就在这儿哭哭啼啼一番,陛下便又对她百般爱护,当真是……可恶至极!

她狠狠咬住后槽牙,正要发作,却忽然又听宁妃道:“陛下,妾身方才听到皇后娘娘说想让晋王殿下入宫侍疾,妾身觉得……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话到此处她忽然拖长了腔调,隐晦地瞥了许皇后一眼。

许皇后本以为她必然会与自己作对,搅黄此事,可不意却撞上她透着狡黠的目光,不等她参透其中意味,下一刻,便听宁妃道:“妾身觉得,这是好事呀!”

许皇后错愕地微微偏头,有些难以相信这话是自宁妃口中说出来的,只是她仍直觉宁妃不会如此好心。

然而还不等她明白其中缘由,便听宁妃又继续道:“不过晋王殿下虽是长兄,理应做个表率,但若都是让晋王殿下一力承担,倒也未免有失偏颇,依妾身看,陛下不如让成年的皇子们一并入宫侍疾,只是需要错开,一日只需一位殿下入宫陪伴陛下即可。如此一来,既可让诸位殿下知道陛下的不易,又可以让陛下您与诸位殿下多多相处,以进孺慕之情,陛下以为如何?”

她说完擡起眸,却正对上元丰帝若有所思的目光,那眼神里夹杂的审视让她下意识地心底悚然一惊,然而却还是强装镇定,依旧摆出一张无可挑剔的盈盈笑脸,眼底亦未泄露半分情绪。

片刻后,那双眼才从她脸上移开,转而望向许皇后。

“皇后,此事你以为如何?”那双桃花眼看向人时本该是潋滟多情的,然而却因他浸淫权势多年,不笑时反倒显得锋锐迫人,仿佛能将人看穿一般。

许皇后心头一跳,只得收起原本的不甘和怨愤,诺诺道:“妾身觉得……极好。”

元丰帝这才又露出笑容,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他似乎颇有些开怀:“好。既如此,那就依宁妃之言,明日起让皇儿们轮流入宫侍疾罢。”

夜已深,林间却仍蝉噪不止,聒噪得仿佛那声音就响在耳边。

竹屋内却是从未有过的、死一般的寂静。

一阵风自立起的窗槅间吹进屋内,几上的烛火情不自禁地跃动起来,明灭交叠,映照出屋中两张清隽的面容。

僵持许久,最终还是裕王蹙着眉先行开口:“此事你休要再提,我绝不可能眼睁睁地看你陷入如此凶险之中。你即便不为自己,也要为芸表妹多考虑些,你可想过倘若你这般做了,她该如何心焦,日后又该如何面对你?”

听他提及阿芸,魏琛眉目微动。

然而,他却依旧未松口,转而问道:“若非如此,殿下可还有更好的法子?”

裕王神色一滞,最终默然,脸色却似乎变得愈发苍白。

良久,他默然喟叹一声:“若不是宁妃,也不会将事态变成如今这般。”

“殿下不必因此对宁妃有所不满,我倒以为此番宁妃所为于我们实在大有益处。如此一来,那事即便不费心去查,也可做成,便不必像先前一般大费周章。”

“你倒是好脾气,也不怪她将此事做绝,把事态推到此等地步,让你我连一点预料都无。匆忙之间行如此凶险之事,如何能成?”裕王那张一贯温和而又带了几分病态的脸上竟难得露出一点焦急和恼怒之色。

虽然前两日接连罢朝他便已觉得不对,但直至今日入宫侍疾他才从宁妃那处得了确切的消息。

甫一知道,他便觉不好,急匆匆命人将魏琛请来,可魏琛那般大胆又冒险的法子,他却实在不敢茍同。

倘若到时他出了什么意外,他又如何能对得起芸表妹,对得起已故的舅父舅母?想来就连母后泉下有知,都是会责怪他的。

魏琛却迟迟没有没有作出回应,然而待他神色重新平静下来,他却忽然发问:“殿下对宁妃如此不满,究竟是觉得她自作主张、乱了计划,还是……不满她戕害君父?”

裕王闻言,脸色骤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