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1 / 2)

第110章

夤夜,巡夜的宫中侍卫才刚刚自此地经过不久,两个身形瘦弱的黑影便悄悄潜到了御花园的九洲池边。

池后重重叠叠的假山嵯峨峻切,精巧地错累着,足见匠人之用心。然而此刻宁妃却无心欣赏这景致,她压低声音问:“我吩咐你准备的东西,可都带齐了?”

蝉衣颔首:“娘娘放心,该准备的一样不少,且奴婢行事极小心,应当未曾被人察觉。”

“好,你办事我素来是放心的”。

湖边返照出亮银色的月光,打在她白皙的侧脸上,清冷而柔美,却让人觉出她似乎兴致不高,不知是为何事郁郁不乐。

二人确认过此刻四下无人,才终于在靠近湖边的一处假山旁蹲下身来。

“嘶啦”,火折子骤然擎出跃动的火舌,在一片漆黑中显得那样惹眼。

借着明晃晃的火光和湖边的月色,蝉衣动作轻柔地从自己带来的竹筐中将一早便准备好的纸锞和衣物等物什拿了出来。

铜盆里窜起火苗,随着宁妃将纸锞一个个丢入盆中,那火越窜越高,远远望去,仿佛湖边远远飘起一簇鬼火,阴森骇人。

“昌儿,你近来过得可好?可有长高许多?母妃近来一切都好,吃得好、睡得也香,只是时不时地惦记你……这些日子,母妃在做先前应允你的那件事,你放心,用不了多久了……”宁妃说着说着已然哽咽,那双澄澈的眸子里蓄满了泪。

蝉衣亦深吸一口气,强忍住哭腔:“小主子,您就放心吧,有奴婢伺候娘娘,定不会让娘娘出什么岔子的……”

然而未及说完,她便再也忍不住地擡手紧紧掩住口鼻,只得借这种方式才能竭力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看着影影绰绰的火光中宁妃柔和而又哀伤的侧脸,蝉衣心底酸胀得难受极了。

真是苦了她们娘娘了。

小主子去得早,刚落地便没了气息,所以未曾序齿不说,就连个供奉灵位的地方宫中都不曾有。每每娘娘想要祭奠一二也不成,赶上小主子冥寿却只能趁夜来此处悄悄祭奠一番。

那竹筐里的鞋袜和衣裳都是娘娘已经亲手做的,一针一线,这么些年娘娘从不假手于人。

算算小主子去了也有八年了,娘娘竟就这么做了八年。

可无论那些东西做得有多舒服精巧,最后也不过都是被一把火烧成一堆残灰,连一次都未曾给小主子用上过。

每年今日,都是娘娘心里头最痛、最难熬的时候,她总是整夜不寐、一直枯坐到天明。

她只希望小主子泉下有知,念在娘娘怀胎十月、与母子一场的份上保佑她们娘娘能一生顺遂、无病无灾。

一阵凉风吹过,九洲湖上泛起潋滟的清波,蝉衣轻声道:“娘娘,时候不早了,咱们该回去了,明日还需去太极殿侍疾呢。”

元丰帝前日夜里确如孙太医所说的那样醒来过一次,可不知为何紧接着又昏睡了去。

彼时皇后大发雷霆,险些处置了孙太医,还是宁妃从中转圜,才留下他一命,他也因此对宁妃感恩戴德。

这几日孙太医一直在没日没夜地查阅古籍,翻找是否曾有医术记载元丰帝此种怪状是所患何病,只是一时没有头绪,急得他原本就所剩不多的几根乌发也尽数白了。

朝中已接连两日辍朝,皇后为稳定朝臣,命人说是元丰帝染了风寒,因此倒还还未曾出什么乱子。

太极殿中,沈续一如往日般恭谨地站在龙榻边,唯一不同的是躺在床榻上的那人已两日不曾醒来。

沈续眉宇间裹挟着深深的倦意和散不尽的愁绪。

陛下一日不醒,前朝之事已堆叠如山。倘若一日两日还能像如今这般瞒着,可时日一久,又该如何?

万一陛下真有个好歹,朝中那些老狐貍,必会一个比一个心思活泛。倘若到时他们设法拥立晋王殿下……

沈续浑身一颤,连忙止住了这个念头,不敢再深想下去。

皇后娘娘这几日对陛下的病情一直很是牵挂,昨日更是为了照顾陛下整宿未曾合眼。

不会,不会的。

他定了定神,擡头看向龙榻上的元丰帝,然而双眼却倏然间惊骇地瞪圆。

双腿一软,他几乎瘫坐在地上。

愣怔片刻,他忽然仓皇地踉跄着往殿外跑去:“孙太医,孙太医,您快来瞧瞧,陛下这是怎么了……”

孙太医赶到时,元丰帝依旧双眸紧闭,却急促地呼吸着,似乎被人扼住了喉咙,即便在昏睡之中依旧痛苦地挣扎着。

他脸色涨红,唇上染着一层深深的绀紫,颇为骇人。

“快,再拿两个圆枕来!”

孙太医接过沈续匆忙递来的圆枕便将其垫在元丰帝颈下,而后又将他下颌托起使头部后仰,做完这些,他又道:“沈内官,烦请去准备一个唾壶、一盆清水和几块质地柔软的巾帕来。陛下眼下这般清醒,一会儿兴许还会有呕吐、发热之状。”

“是”,沈续颔首,迅速地转过身去,悄声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