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接正文)(1 / 2)

番外二(接正文)

自舟山回来后,颜渺没有再做过那个梦了。

那些引人沉溺其中的梦境似乎随着千瑜和千长宁离开的背影一同远去了。

时值凌雨时的继任典,她应下凌雨时,与沈妄同往聆泉山。

为了不增添麻烦,颜渺本想用换形术掩盖样貌,却被凌雨时制止了。

继任典十分热闹,各宗门皆派人前来观瞻,出乎颜渺意外的是,继任典的前一日,元织也来了凌泉宗。

药谷的结界被周礼重铸过,元织总算能得些空闲出谷,许久不外出走动,她边感叹着外面还同她留守药谷的时候差不多,边兴致勃勃的问颜渺和沈妄,结契礼是几时。

颜渺直言还未定下,便听周礼在旁道五月初十是个好日子。

凌雨时连连点头,也添了把火,说不如就定在五月初十,凌泉宗的事务再有两个月也该处理完善,届时的气候刚好不冷不热,最是适宜。

几人你言我语,眼瞧着便要将结契礼的日子定下,颜渺同沈妄对视一眼,干脆点了头。

颜渺其实并不在乎结契礼定在哪一天。

她告知这几人前来也并非出于传统的礼数,不过想是寻一个友人相聚的借口。

而她的好友都还在她身边,也都愿前来相聚,便足够了。

继任典后,周礼和元织匆匆赶回宗门,热闹散尽,凌雨时一时不愿放人,愣是留颜渺和沈妄在凌泉宗小住几日。

于是二人顶着两张宗门尽知的面孔成日在凌泉宗内晃来晃去。

虽留二人在凌泉宗小住,但宗门事务积压,凌雨时才忙过继任典,又成日埋在书简里,连出来晒太阳的时间也没有,自然也倒不出空来搭理颜渺和沈妄二人。

颜渺倒是无事一身轻,成日乐得自在。春困秋乏,她睁开眼时已快至正午,简单梳洗过,决定今日也去看小弟子们练剑。

同过去在云浮宗一样,每逢下山,她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在习剑坪一旁看小弟子们练习剑术,往来切磋。

沈妄在习剑坪高处的护栏侧寻到她,走至她身旁,却见她的目光半点也未偏给他,仍盯着一众练习剑法的小弟子们。

他同倚在护栏侧,试探着问她:“其实师姐还是想修习剑术的,对不对?”

可惜惊雪剑已碎掉了。

“其实这么多年过去,能不能习剑早没什么所谓了。能习剑也好,如今修魔道也罢,对我来说都只是保护想护之人的一种手段,没什么分别的。”

颜渺摇摇头,惋惜道,“倒是你啊,本已能修习一直难精进的风陵剑法,就那样干脆的舍弃了,我倒有些为你可惜。”

沈妄牵过她的手,轻声安慰:“和师姐一样,我也只想保护师姐,至于用什么样的方法,也并不重要。”

颜渺轻笑一声,擡了擡下颌,指向习剑坪偏左些,正挽着铁剑与同门切磋的小弟子:“你看那个束着浅色发带的小弟子,他与人交手时的那几式平斩用的极巧,看来又是个不错的苗子。”

沈妄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如颜渺所说,那小弟子正在习剑坪与人交手,长剑翻飞,以一敌三竟也毫不落下风,剑术十分精湛。

却也不仅是剑术,那少年的样貌在一众弟子中也极其出挑,于人群中一打眼便能瞧见。

沈妄侧首,见她仍专注的看着那个小弟子所在的方向,赌气似的不应答,紧了紧指节,将她的手收拢在掌心里。

察觉到他的动作,颜渺没有转过目光,任他牵紧她。

她的目光落在远处,空余出来的一只手划动两下:“可惜直刺时的重心还不够稳,白白浪费了前面铺垫的几式。”

她一连评了几句,见沈妄丝毫不搭话,才悄然用余光瞧他。

直到见沈妄再压不住面上的表情,唇角都朝下撇去,她回扣住他的手,轻声笑了。

“沈妄,你怎么……”

话未说完,沈妄的手却抽走了,扭头迈步,衣袂生风,直朝那习剑坪左端的小弟子而去。

颜渺心中一惊,忙跟上前。

如今有凌雨时在,凌泉宗的大多数人亦不在乎他们二人的魔修身份,但终究是在别人家的地界上,她自是不能让沈妄胡来。

颜渺跟上前去,却见沈妄不知同那小弟子说了些什么,眨眼间已接过他手中长剑。

虽已多年不习剑术,但沈妄起手落势,动作仍若行云流水,同当年一样,一招一式都像是从剑谱上拓印出来的一般。

几式终了,见颜渺跟来,沈妄将手中长剑扔回给小弟子,再不发一言。

他径直朝颜渺走来,也不顾那弟子在身后唤他,连声称他前辈,请他留步多加指点。

沈妄头也不回,牵过颜渺的手朝旁走去。

颜渺回首看一眼,笑着夸他:“这么多年过去,你虽少习剑,剑术竟还能如当年一样,丝毫没有退步。”

得了一句夸奖,沈妄的尾巴偷偷摇起来,小声道:“那师姐不要看他,要看我。”

“沈妄,你幼稚不幼稚?”

颜渺笑他,戳戳他的手臂,“你这样厉害,却只顾着给他们做了样子,怎么没好人做到底,顺带着指点他一二啊?”

“我已同他说了,他直刺平穿的手法皆差得远呢,若想有所进益,如今这样远远不够,且练去吧。”

沈妄轻哼一声,“他都引师姐瞧了他许久,我还要为他指点?”

颜渺凑他近一点:“那我今日多瞧瞧你?”

沈妄显然对她的话十分满意,却还是故作平静道:“那师姐要说话算话。”

正二人交谈之际,远处传来风拂佩环的叮咚声。

凌雨时总算有一刻闲时,见了二人,脚步加快些,咬牙道:“真清闲啊二位。”

颜渺笑着瞧她:“凌宗主日理万机,脑袋上都要长出蘑菇来了,怎么,这会儿终于将那些卷宗理清,出来晒晒太阳?”

凌雨时长叹一声:“远着呢,再有十天十夜也看不完,再看下去就要和周既明一样目不视物了,真是烦得很。”

颜渺朝后倚一倚,没倚到回廊的石柱,倒是倚在了沈妄身上。

她是有些心疼凌雨时的,心疼之余见她愁的直皱眉头,又有些幸灾乐祸,道:“那你打算怎么办?我才打算告知你,我和沈妄明日启程离开,西北河谷的杏花就要开了,我们去瞧瞧。”

凌雨时咬牙切齿:“小王八蛋你故意的吧?我还能怎么办?不然你们把我带走吧?”

逗弄人得逞,颜渺笑出声来:“我们如今可带不走你了,五月见吧,凌宗主。”

如周礼所言,五月初十的确是个好日子。

念安山接连三日都是晴好天气,却独独在五月初十那日下了雨。

才在西境走了一圈回来,颜渺在居所中躺了三日爬不起来,倒是沈妄忙前忙后,备了锦衣,又找人做了头冠饰物,脚步轻快的一趟一趟送去颜渺房中。

结契礼当日,天还未亮时,凌雨时三人赶到舟山。

三人显然来得太早,房门被叩响时,颜渺还沉在睡梦之中。

凌雨时与元织破门而入,将人从床上捞起,按在妆镜前换衣裳。

颜渺半梦半醒着擡手穿衣,再清醒时,长发已挽成了一个漂亮的髻。

凌雨时在她的发上坠着珠子,边叮嘱元织调混胭脂的颜色,用来在她的面上描花。

颜渺清醒过来,“啊”了一声,道:“左右只有我们几人,也不必这般麻烦吧?”

凌雨时擡手想拍她的脑瓜,却碍于已梳好的发髻,改去拍她的肩膀;“我乐意,不用你麻烦,你坐好听我们的就是了。”

不同于这边的手忙脚乱,沈妄倒是醒的很早——或者说,他其实一夜未能入眠。

他早早换好衣袍,束发加冠收拾妥当,故而周礼前去瞧他时,两个人只是平静的坐在案侧喝茶。

虽如今诸事平定,二人的过节却始终未能解开,一时无言。

许久,沈妄终于开口问道:“周……你的长姐如何了?”

周礼的面色微微波动,很快平静下来,道:“那日你们离开南岭墟后……她是自戕而亡的。”

那个决定终究没能落到任何人的身上。

话音落下,二人再次相对无言,过了一会儿,周礼再次开口道:“你和颜渺,之后可有什么打算?”

沈妄摇摇头,应道:“从前万般计划,早已精疲力竭了,如今既能卸下负担,自然该要随心所欲的活着。”

周礼极轻的叹息一声。

沈妄敏锐的捕捉到他的叹,直言道:“你是在羡慕。”

“倒也并非是羡慕,少时起我就已知道,我是该承担起南岭墟的责任的……”

周礼轻抚眼前黑练,又叹一声,笑道,“罢了,我的确有些羡慕,同雨时和晚清一样,都在羡慕你们如今能这样生活。”

沈妄也轻声笑了。

二人的恩怨似乎也在这一笑中消散殆尽了。

等到天际隐隐显出微光,颜渺终于自寝居中走出。

沈妄立在院外等她。

那抹红撞入眼中时,他的目光怔了一瞬。

眼前人穿着朱红的锦袍,袍角是暗线绣过的层叠云纹,发顶簪了冠,珠饰垂落,在颊侧轻柔柔的晃荡。

她眼下的花生动明艳,衬着那双漆黑的眼瞳,让人想起当年在舟山的寝居,他为她描过的那朵。

他就那样看着她。

他选来这身衣裳的时候便不住想着她穿上时该是何种模样,如今真的见到,他竟连目光都难以移开。

直到人已走到眼前,沈妄才从恍惚中脱离,匆忙牵紧她的手。

细雨停歇,天色还是有些暗沉沉的灰蓝,可颜渺站在那里,落入他的眼中,却好似自成天地间的霞光锦绣。’

她本就是他的太阳。

中洲的结契并不繁琐,更无繁文缛节,二人携手行至崖端,擡手,同舍落一滴血。

灵力相绕,将血融在一处,化作一道流光,交织缠绕在二人周身,一寸寸融在二人相连的识海中。

以血结契,互通灵识,同行而往,天地为证。

灵识轻柔相触,二人侧首对望,相牵的手更紧了几分。

小院中堆叠着凌雨时三人带来的贺礼。

周礼果真带来了符篆典籍,书册和落了金箔的符纸堆起,占了半面石桌,旁侧琳琅满目将石桌余下空隙填满的,是元织带来供他二人颐养身骨的草药。

同那二人相比,凌雨时的贺礼简单许多,满满一匣灵石放在旁侧,

天气只晴好了一会儿,眼见着细雨又落,周礼擡指捏了道避水符印,笼住一整间小院。

天色沉沉,恰遂了几人听雨饮酒的愿,凌雨时将储了多时的酒搬出来,扬言今日不醉不归。

大概是太久都没有毫无负担的相聚,几人坐在院中谈天说地,一直到傍晚。

凌雨时早早醉了,仍伏在案上去摸酒,连元织将她盏中的酒换做了白水也浑然未觉。

她饮下一盏白水,迷迷糊糊连带着拿手比划道:“真好啊真好,总算是逃出来了,你们不知道,真的好烦,这个宗主谁爱做谁做……那个卷宗好——高,我肯这头就大,没把我压死都是万幸。”

周礼显然也醉了,虽不同常日里的沉稳冷静,话也还是不多,听过凌雨时所言,却连连点头:“就是就是。”

颜渺极少见他这个样子,笑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