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堕入地狱的魔鬼都不会有这样丑陋的容貌。

“美丽的科洛尼斯，尊贵的公主殿下，好久不见——”他向状态明显不太正常的幽灵伸出右手，行了一个优雅的绅士礼节，“或许我有荣幸邀请您共进晚餐。”

这艘船上没有肉蔬，更没有别的生灵，他口中的“晚餐”是谁不言而喻。

科洛尼斯闭了闭眼，声音冷淡得丝毫不像面对曾经的丈夫：“她是我的朋友，伊斯库斯。”

“好吧，殿下。”伊斯库斯遗憾地耸了耸肩，一举一动都带着与那张脸极不相称的华贵优雅，“我原本不想将她带上船，直到我认出了您。”

“你的脸是怎么伤的？”

“是阿波罗。”伊斯库斯嘲讽地扯动面皮，全然没有自卑的意思，将贵族的倨傲展现得淋漓尽致，“他认为我凭借容貌引诱了您，天神就是这样卑劣的动物。”

科洛尼斯不再说话，只将视线瞥向了另一头。冥河尽头，星星点点的红光断续闪烁，萦绕着邪恶的气息。

这里离狄斯城已经很近了。

古船再次晃动，巨大的波浪打向船头，将摆渡船推出更远。伊斯库斯划动着镰刀状的船桨，操控船只驶向死人的都城。

不知过了多久，船筏终于停靠在泥泞的岸边，伊斯库斯收起船桨，执起科洛尼斯的手，俯身轻吻她的手背。

——如果那还算得上一个吻的话。

“永别了，挚爱的殿下。”他单膝跪在地上，迟迟不曾擡头望向曾经的妻子，“祝您早、午、晚都安。”

挚爱的妻子，倘若以后再也无法见面，祝您早、午、晚都安。

——尽管您从不曾对我报以同样深切的感情。

科洛尼斯没有问他在门后世界多年的经历，也没有问他排除了怎样的万难才来到冥河之上，代替父亲成了新的摆渡人。

她只是顺着他的手背抚上那张面目全非的脸，温声道：“再会，伊斯库斯。”

徽昭耳边再次传来船桨划动水面的声音，片刻后，科洛尼斯将指尖搭上她的手背，轻声道：“进城吧。”

从河岸到狄斯城的路途比徽昭想象中远很多。她们走到半途，科洛尼斯忽然主动开口道：“他是我在人间的情人和丈夫。”

“我知道。”

“你知道？”

“嗯。”徽昭轻轻应了一声，尽量客观地做出评价，“他是人中的俊杰。”

他是国王和公主都承认的女婿和丈夫，不像阿波罗，只是他们人生的污点。

“其实我不爱他。”科洛尼斯轻轻笑了一声，哑声道，“我只是受不了。”

受不了那些不见天日的过往，更受不了信徒们将神明情人的身份视为她至高无上的荣耀。

阿波罗有名有姓的凡间情人有多少位呢？

科洛尼斯没兴趣知道具体的数字，但只算她听说过的、有名有姓的情人便不下三十位。

她们被终日困在狭小的天地间，彼此从不曾见过面，像笼子里漂亮的金丝雀一般，毕生都在等待神明一时兴起的爱宠和逗弄。

如穷鼠如困兽，如被精心包裹的礼物，唯独不像人。

那些被困在太阳神殿的日子仿佛永远望不到头，又好像一眼便能望到人生的终点，让她至今想起来都要发疯。

她握紧了徽昭的手，语调中听不出情绪：“他们说我是自愿的。”

“那只是欺骗世人的遮羞布。”徽昭反握住她的手，属于人类的体温顺着两人相触的指尖流向科洛尼斯的灵魂，“下位者在上位者面前，从来没有非自愿的权利。”

科洛尼斯轻笑一声，道：“小幽灵，难怪‘祂’那么喜欢你。”

徽昭微微一滞，无奈笑道：“那我多谢‘祂’的厚爱。”

这条路再长总有走完的时候。两人都不再说话，默默加快了脚步。片刻后，她们终于走到狄斯城门下。

这座城的外表和任何一座凡间城池没什么不同。城门外站着巡逻的“士兵”，形貌各异，丑陋狰狞。

徽昭刚走到城门处便被一柄烧红的赤铁锻造的长剑抵住了胸膛。

狼脸人身的士兵目光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恶意，神色阴沉残忍：“卑劣的活人，滚出狄斯城的领土！这里的食人魔会将你的血肉撕碎！”

科洛尼斯的指尖在徽昭手背上轻轻滑动，写下一个“狼”字。

【守则六：你可以相信狼，但不要相信猿。】

徽昭没有理会狼士兵的警告，反而问出了另一个问题：“你见过忒撒利亚的国王佛勒古阿斯吗？”

“永别了，挚爱的殿下。”

“再会，伊斯库斯。”

啊，是糖~（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