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宗罪规则怪谈(17)
【我们正在那一潭死水中行进,忽然在我面前出现一个满身泥污的人,他说:“你这提前到来的究竟是谁?”】
【我对他说:“我确是来了,但我不会在此停留;可你又是谁,弄得浑身如此龌龊?”】
【他答道:“你可以看出,我是个受苦啼哭的人。”】
【这时他把双手朝小船伸了过来;机智的老师立即把他推开,一边说道:“快跟其他的狗一起滚开!”】
——但丁《神曲·地狱篇·腓力普·阿尔詹蒂》
徽昭心弦猛地一松,将身心全部托付给身/下游走的幽灵,长期无法呼吸带来的眩晕感蓦然席卷她的大脑,带来阵阵绞痛。
“多谢了。”她附在幽灵耳边,哑声说道:“科洛尼斯。”
这是希腊神话中美貌更胜骄阳的忒撒利亚公主的名讳。
幽灵动作一顿,微微眯起了眼,语气中带着几分威胁,却不曾否认:“再像这样口无遮拦,当心我将你丢下去。”
水面愈发近了。
“你不会的。”徽昭实在很累了,只得费力地笑了笑,“科洛尼斯,我是你天然的盟友。”
科洛尼斯哼笑一声,愈发集中精神向水面游去。徽昭只觉身体骤然一轻,久违的空气迅速涌向她裸/露在外的每一寸肌肤。
紧接着,她被一把镰刀抵住了额头。
“一只幽灵……还有一只活人。”穿着黑色斗篷的男人站在古旧破败的船头审视着她们,居高临下:“上船来吧,卑劣的受罪者,我将带领你们登临生地。”
果不其然,摆渡人的船只停泊在沼泽源头——或许这里是冥河最后的净水,也是唯一未受污染的河域。
徽昭擡手握住镰刀,将它从自己的额头上拨开,又轻咳两声音吐出喉腔里的水:“不要用这种东西指着我。”
男人的容貌隐藏着巨大的兜帽下,那原本是脸的位置被一片黑色的空洞取代,看不到是什么神情。他握着镰刀的手微微一僵,随即竟从善如流地挪开镰刀,跳回到船面上。
下一秒,古船筏之上忽然传来了断断续续的啼呜声,如丝如缕,低缓绵长。
【守则十三:手握船桨的人总是义愤填膺,啼哭不休,倘若他开口说话,请立即离开船筏,并远离所有的狗。】
这里没有第四个人,之前抵住她额头的镰刀或许并不只是“镰刀”。
徽昭微微沉吟,拉着科洛尼斯登上了古旧的船只。
古船向某个不知名的方向缓缓驶动,船上的温度越来越低,仿佛要将她们带向未知的禁地,船夫似乎不知疲倦,啼泣声始终未曾停止。
船只行驶到水流中央,周围的温度终于降至冰点,水面上似乎卷起了巨大的漩涡,船身在水涡中央打着旋,饶是船夫用尽浑身解数,也没能让船筏向前划动半寸。
徽昭随意盘膝坐在船上,和科洛尼斯谈起了闲话:“方便说说你那位情人吗?”
幽灵晃悠悠在船头飘荡,闻言仿佛笑了一下,低喃道,“他是位美人。”
是位比阿波罗还像太阳神的金发美人。
“他让你感到高兴吗?”
“还不赖。”科洛尼斯回味地眯起了双眼,戏谑道,“事实上,国王更乐意将他称之为‘科洛尼斯的丈夫’。”
她口中的国王正是自己的父亲——因焚烧神庙被众神处死的佛勒古阿斯。
徽昭没有追问关于爱情的傻话,却问了一个听起来更傻的问题:“你想见他吗?”
幽灵张口正要回答,却忽然听到船夫低沉沙哑的声音。
“美丽的公主,你本是忒撒利亚的女儿,却为何被太阳掳做情人,竟招致此种祸患?”
【倘若他开口说话,请立即离开船筏,并远离所有的狗。】
船行半江,冥河水又连片羽毛都飘不起,已经彻底下不去了。
高速旋转的水涡中,船夫的哭诉还在继续:
“你的父亲被众神公决而死,丈夫当胸中了一箭,腹中的孩子尚未降临人世,母亲鲜红的血便喷涌而出,染遍了年轻的躯体……”
科洛尼斯的灵魂微微颤抖起来,几乎不能维持住形态,口中断断续续溢出了含糊不清的音节。
“冷静些,科洛尼斯,”徽昭循着声音握住她的手,一丝丝仙力顺着两人相握的掌心流向幽灵的身体,稳住了她摇摇欲坠的灵魂,“这里是门后,不是人间。”
这里是门后,不是人间。
没有高高在上的神明,没有用高尚伪饰的龌龊嘴脸,没有惨死的父亲和情人,更没有母亲死后被剖腹取出的婴孩。
船夫的声音陡然变得尖利:“妻子啊,我在哀泣自己的惨死之前,先为你的惨死而痛悼!”
冥河上的漩涡停止了转动。
船夫——或者称他为伊斯库斯更为恰当,男人脱去了宽大的兜帽,露出一张可怖到无法用言语形容的脸。
——牛皮纸一样蜡黄干枯的皮肤,没有头发和五官,眼睛的位置被两个巨大的黑洞取代,脸上遍布着密密麻麻的红色刀痕,即便过去多年,那些伤口却丝毫没有结痂的意思,源源不断地渗出鲜血。